教師《貓》的教學思考（1）

關於小説教學

關於鄭振鐸的《貓》，有人認為是散文，有人認為是小説。我傾向於為小説。因為，散文往往注重的是真情實感，而小説，則是虛構類的文本。

這是一家之言。

小説教學的着力點在哪裏?這是我們經常要面對的問題。國中語文教材中的小説所佔分量不少，無論是以前的各種版本，還是今後的統編教材，也是學生未來生活中所接觸的比較多的一種文學形式。閲讀小説，至少是任何一個普通讀者怡情養性、思考人生、審視社會的一個途徑吧。

作為一個自然讀者，拿到一篇小説，我會做什麼?我會什麼也不管，不看序言，不看後記，不想知道時代背景，不想考證作者的身世經歷，不讀別人的解讀，我就想一頭扎進小説中，去原汁原味地讀。像《紅樓夢》這樣的鴻篇鉅製，即使我已經先後讀過五遍，但當我讀《脂硯齋評石頭記》時，我還是喜歡自己靜靜地讀，每天一點點，不疾不徐，不當作任務限時完成。每有會意，欣然忘食。説來好笑，也許是我的淺薄，我至今對《紅樓夢》是“寶黛愛情”之説持懷疑態度，至少，我沒有感覺到寶黛愛情是整本書的線索，唯一能認可的就是這個封建大家庭的興衰史中，有這麼一齣戲而已。想當初讀第一遍時，我甚至自己用一整張大白紙，把人物關係畫了一幅圖，一邊讀一邊畫，好不容易才大致理清來龍去脈。彼時，我關注的是小説中扣人心絃的故事情節。可是，我發現讀過之後，除了能大致瞭解一些“事件”外，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尤其是那些詩詞句，我一概忽略不計。此時狀態可以説是“好讀書，不求甚解”，我能人云亦云地説“這是一本好書”，但我説不出所以然。讀第二遍時，我發現，小説中的詩詞句還是很不錯的，於是，我有意地加以關注。我驚訝地明白，這些詩詞並不是小説中的人物所寫，而是作者所寫，——人物都是虛構的。就像陳涉所説的“苟富貴，勿相忘”，“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其實都是司馬遷所作一樣。那些詩詞句，不僅內容豐富，很多時候，還要根據劇情，分出高下來，安置於不同身份的人，不同層次的人身上，一切安排都是恰到好處。此時，我對作者湧起的是肅然起敬。再後來讀，我會留意小説中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細節，一個人物名稱的設置，原來，人物刻畫，謀篇佈局，都是如此匠心獨運!而且，不是用心讀，壓根就嚼不出真滋味來!有時，讀完後文還要想想前文，讀完前文就猜想後文，暢遊在作者創造的是語言世界中，其感覺常常是歎為觀止!我為發現了語言文字的密碼而興奮不已!

每讀一遍《紅樓夢》，我就對“文學是一門語言的藝術”有深一層的感受。現在看來，如果真正讀懂《紅樓夢》，能鑑賞《紅樓夢》的學生，語文水平一定是很高的，根本不需要聽我這個語文老師嘰嘰歪歪地講啊講啊。

作為教師，當我們拿到一篇小説準備走進課堂，走向學生的時候，我們意欲何為?會不會頭腦中立即想到“人物，情節，環境”等乾癟的術語?又，我們從小接受的小説教學，碩果僅存的就是這些?

現在，我們必須思考的是，小説的教學價值是什麼。顯然，作家創作的小説，本意不是為了“做教材”，能否登堂入室成為“課文”，有很多程序要走的，這裏不贅述。小説作為純文學體裁，是作家經驗世界和情感世界的形象載體，是作家精心錘鍊和建構而以形象世界所呈現的創造產品。但小説一旦進入了教學情境，就不是小説僅有的原生價值了(傳播信息的價值)，而是成了具有教學價值(如何傳播信息的信息)的教材，成了師生共同面對的閲讀文本。面對這樣的教學文本，該如何準確確定其教學內容得高度重視和仔細研究，因為小説的創作是個性鮮明的，每個作品都有其獨特之處，而每個解讀者都力圖有自己個性理解，都試圖發現新的東西甚至是作者“未必然”的有價值的見解。一篇作為教學文本的小説內容不能簡單等同於現成的教學內容，教學內容是藴涵在該小説內容之中的，有時又恰恰是生成的超出該小説之外的內容，這種此言而彼意的收穫恰恰是喜出望外的難以預設的重要教學內容。

小説為什麼有如此震懾人心的魅力?

對，就是語言文字的密碼。

語文教學，就是首先教師要能讀出，而且還要能讓學生也讀出“密碼”。否則，我們就會抓住幾個陳詞濫調，用幾個永遠正確的廢話去搪塞與敷衍，讓學生總是在文本之外兜着圈子，始終不得入內。就像《桃花源記》中的漁人，無意之中發現了通往桃花源的小口，卻只是在外面徘徊，終將無法從口入，既感受不到豁然開朗的境界，更無法領略其中的美麗景色、淳樸民風。

與其他文體的教學一樣，小説教學的着力點從內容的角度來看，是學生不懂、不會、不能、知淺的地方;從方法的角度看，是教學生從不懂到懂，從不會到會，從不能到能，從知淺到知深的方法。小説教學中，人物形象、故事情節、環境描寫等學生能夠懂的地方，就不要再教了。重點在突破學生不懂不會不能之處。

小説教學的密碼，就是教給學生小説解讀的方式，以幫助學生突破學生閲讀小説的障礙，更好地閲讀小説。有了這個密碼，就可以打開小説教學的奧祕，就可以發現小説的“桃花源”中“彷彿若有光”，探身而入，豁然開朗。

有道是：尋幽不覺入山深，翠霧籠寒月半明。細細清泉流夢去，沉沉夜色壓肩行。

解讀方式有三個層面：一是與表達方式直接相關的解讀方式，比如品味詞語、解析句式、體會語氣、分析結構、賞析修辭、掌握視角、賞析細節、把握手法等。二是，作品的表達方式之外但與作品本身相關的解讀方式，如，通過寫作背景、時代背景來進入文本，通過把握文體特徵來進入文本特徵等。三是完全外部於作品的解讀方式，比如，整體感知、自我體悟、反覆閲讀、概括鍛鍊、劇情表演、藉助工具等，也就是進入文本的方式。

三類解讀方式中，重點是第一類，即與表達方式相關的解讀方式。一節小説閲讀教學課，即依照這樣的原則進行。當然也不是唯一的，也不是面面俱到的，依據學情、文本有所取捨，有所側重。這些解讀方式是怎麼來的呢?顯然是來源於作品的表達方式。正因為作者通過語辭、句式、語氣、結構、修辭、視角、細節、手法等方式去建構故事，所以，我們需要藉助於這些方式去解讀故事。

教學鄭振鐸的《貓》，我不拓展延伸，不插入圖片，不介紹背景資料，目的是讓學生很好地深入文本，去細嚼慢嚥，深耕語言。同時，這篇文章也很容易被當成思想品德教育的教材，我也力圖讓學生浸淫在文字中，感受到其中的人文內涵，以期達到“此時無聲勝有聲”。

本文作者：樑增紅

公眾號：樑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