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寫手第一人:製造快樂的人不一定快樂大綱

戴鵬飛，這位中國短信寫手第一人，每天在庸常生活中爲別人撩撥出點快樂，可是製造快樂的他，未必快樂。

戴鵬飛：製造快樂的人不一定快樂

近日上網無度，從夜色闌珊到太陽初升，又從清晨直至日暮。在此過程中，見聯繫人唯一堅守的只一人——小戴。他的MSN、QQ上掛的照片儘管英俊依舊，但想來電腦背後那張臉定已是“人漸僵，臉漸黃，蒼白如豆漿，嘴脣像紅糖”。與小戴在網之兩端對視而互不搭理（說是互不搭理，其實是知道他忙得一塌糊塗，一張熱臉貼上去，定會討個無趣）。見他MSN上的個性簽名日日更換。昨天是“出版社催交13萬字小說現寫5萬字”，今天是“週一交12萬字短信集子，但今天還要趕重慶‘全視界’雜誌專欄2000字，週六交知音5000字，週日交幸福5000字……”在此之前幾日裏，就我知道的而言，他兩日內完成了《自我感覺良好2——今年過節不收禮》的劇本；完成十幾萬字短信小說；完成數家雜誌專欄及約稿；正在寫作《自我感覺良好》同名小說……看他MSN上簽名檔的變幻，會讓所有碼字的人自慚形穢。

臺上走神

小戴，姓戴，名鵬飛，而立之年已過，成名於手機短信。

那些讓你打開手機就笑的短信大多來自於他：

“近日加班過度，接連喝酒無數，嘔吐，嘔吐，躺在醫院深處；心中雖然孤獨，卻有護士照顧，舒服，舒服，因爲輸了青黴素。 ”

“把大象放冰箱分幾步？一打開冰箱門，二把大象放進去，三關上冰箱門。動物園開大會，哪個動物沒來？大象啊，冰箱裏哪！”

……

這些段子讓他坐定中國短信第一人的位置。

此刻，小戴坐在臺上，紅的背景，刺目的光線，他的頭髮梳得溜光，衣服穿得筆挺。

在他左側坐着慕容雪村、衛悲回等幾位網絡上紅得發紫的寫手，右側是北村、朱大可、王超、宋琳這些在文化界隨便說句話都擲地有聲的名家大腕。兩邊人等爭論得火花四濺，這正中了主辦方下懷——這是一個文學網站搞的論壇，名爲“傳統寫作與網絡寫作——誰比誰走得遠”，只主持人輕輕一挑撥，兩撥聰明人就往這陷阱裏鑽，相罵得不可開交。場面熱鬧，小戴獨自走神。

小戴就是論壇的主持人，這樣的活動大概讓他有點無聊。他來，一爲賺點小錢，二爲見個心儀之人。這人，就是那著名的網絡寫手慕容雪村。大概因爲都是1974年生人，又都是享樂主義者，兩人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他在臺上發愣也不爲別的，就是耗時費勁地琢磨着怎樣將慕容勾搭爲“自己人”，也就是能一起酒肉哼哈的朋友。活動結束後是酒會，他徑自坐到了記者席上，主辦方邀請的記者裏大半是他的“自己人”。對面還坐着倆書商，開始還不認識，酒沒喝兩杯，幾言幾語，就搭上了話，一起琢磨着策劃點子做書賺錢。酒會上就見他端着酒杯滿場跑，不跟那些文化名流一路，倒在記者和主辦方几個姑娘小夥子裏扎堆兒，沒大沒小，沒上沒下的樣子。按理說，別人可都“戴老師”“戴老師”地叫着，該端着點兒吧，可他天生一草根樣。

自我吹捧

戴鵬飛自敘：

戴鵬飛，內蒙人也。帥氣（顯然是自我吹捧）開朗，幽默善良（善良二字哪有自己說自己的？）。於京城數載闖蕩，終封中國短信寫手第一人。飛有妹，賢且靚（未經考證），名月亮。月亮乃話劇製作人，聘於關皓月之戲逍堂。乙酉年辛巳月，飛識皓月。皓月，人極胖，性豪爽。飛與之談，甚暢。後煮酒論話劇市場，胸懷理想，感覺時尚。二人一拍即合，共歡喜、同惆悵。後緣鵬飛、皓月、月亮，計四月字也，以爲吉祥。暮灑斜陽，酒入衷腸。編劇稿費低，鵬飛本無恙；排練演出苦，只要有票房。盡醺，皆醉，鵬飛皓月眼紅肚脹。飛嘟囔：“今晚……誰結賬？”看劇場，空蕩蕩；《自我感覺良好》一登場，滿堂。吼吼！俺們玩兒出話劇新花樣，任他批評表揚，我自得意張揚。戲逍堂——爽！鵬飛話劇——小樣！（小樣倒真是小樣）這是戴鵬飛令人意外的轉型。他把這麼多年的段子拾掇拾掇彙編了一個實驗話劇——《自我感覺良好》，自我感覺還真挺良好。當然，市場感覺也良好，場場爆滿，僅十場就收回了成本，創下了實驗劇場20年來票房新高。既然本人重點推薦，我們便隨他來看看這《自我感覺良好》的“小樣兒”。劇情說的是：

蘇小咪得了白血病，爲了不拖累男友郝大男，執意要與他分手。一天，大男在醫院撞到小咪和範醫生“調情”，他並不知道這是小咪拉上表哥爲他專門演的一場戲。小咪說，醫生賺錢多，讓她更有安全感，如果大男能在一個月之內賺夠30萬元，她就回心轉意。大男迫不得已將自己以30萬元的價格“賣”給了婚介所女老闆。30萬元到手了，然而這時小咪得知自己的白血病竟是誤診。她試圖與大男重歸於好，卻發現感情已經回不去了……據說這是小戴的半自傳體創作，作爲一個“二善青年”（善良加善感），他在讓人爆笑的背後暗藏了自己那第二善。這齣戲也算是獻給逝去女友的……當然當然，這是他藏在自個兒心裏的事，笑後的感動就留給作者自己了。

70字滋味

暫且扔開眼下這讓他神神叨叨的話劇，還是從他最知名的短信寫手身份表起。

採訪就約在那天文學論壇的酒會之後，兩個人在酒店咖啡廳碰了面。

說是採訪，也只是三不着兩地說話。這個人儘管耐得住獨處的寂寞，在人前卻從來沒正經樣子。

他開口便道，你知道這次主持他們給我多少錢嗎？近一萬，可以請劉儀偉啦！

我隨口說，錢多還不舒服？

他說，今天這種活動不值啊，所以，我今天約了主辦方的幾個工作人員一起去喝酒，把這錢給花了，就當還回去，要不心裏不踏實。說完他大笑。這便是他的“道”，“賣笑”亦有道呢。他的“賣笑”生涯始於2003年，說起來也如同從前的青樓女子，生活所迫，逼於無奈。2002年他搞的一個文化活動失敗，身家賠得一乾二淨，恰好見到短信這行當正是方興未艾，動輒月薪5000以上，頓時眉毛一皺腦筋一轉，拍腿道：小戴我就從這70字營生裏東山再起！

之後廢寢忘食，菸酒卻是無度；挑燈夜戰，殺死腦細胞無數。

“老鼠沒女朋友特別鬱悶，終於一隻蝙蝠答應嫁給他，老鼠十分高興。別人笑他沒眼光，老鼠：你們懂什麼，她好歹是個空姐。 ”

“典韋爲救曹操與胡車兒赤手搏鬥，曹操逃。曹操後知典韋無兵器，泣：典危矣！非典，必死也！ ”

這些算是他最經典的短信段子。70字雖少，五味俱全，沒有對世事的洞察分明和相當的文字功底是寫不出來的。真個是他人笑他癲狂，誰知他心頭嘹亮。

複合型混混

戴鵬飛成爲才子是家學淵源，姥爺是北師大畢業生，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名副其實的教育世家。短信這等雕蟲小技，豈能難得倒他？在良莠不齊的短信市場裏，15天，他斷言自己只需要15天就可揚名立萬。果然不足半月，他的段子已經鋪天蓋地，在網上網下手機之間亂竄，被人們津津樂道，報紙等媒體也毫不客氣地借用。他成爲了中國短信第一人，也是至今浮出水面的惟一一人。但是形勢雖然火爆，短信這小玩意兒的版權歸屬卻很成問題，翻開本短信集子，裏邊隨處可見他的作品。因此現在他不編短信了，改蒐集短信書籍找人打官司賺小錢。而且他還學了一乖，先把段子拿到紙媒體上發，再放到網上。他的腦瓜子活泛得讓人吃驚，他太懂得經營自己，絕對不讓自己的腦汁兒白白浪費一滴。

1998年做電臺，1999年做電視臺，2000年做電視劇，2001年演出和廣告CIS，2002年搞文化活動，2003年網絡短信，2004年圖書出版，2005年話劇電影，2006年情景喜劇電視主持，2007年網絡遊戲……他還一直給報紙雜誌寫名目繁多風格各異的專欄，這文化圈兒裏不知還有哪一樣是他沒碰過的。1998年，小戴成爲廣東幾個市電臺的DJ。他策劃創意、編輯撰稿、主持錄音到製作合成一肩扛，當年的全國電臺娛樂類節目主持人金話筒獎輕鬆落袋。後來，作爲感性青年的他頭腦一熱，追隨女友到了北京。京城的生活跌宕不安，地下室住過，買月票擠公交車的日子過過，口袋空空心裏羞澀的滋味嘗過。還好日子總是容易輕輕翻過而後否極泰來，2000年他編劇的幽默喜劇及明星劇在北京交通臺播出；2000年以爆笑幽默劇《郝大男的特大難題》爲龍頭的“個人MP3作品集”出版發行；這一年他還擔任了52集電視系列短劇《快樂女人》的編劇和副導演……2002再度失利，跌至谷底，不多時，憑藉短信直線回升。

應了個時髦詞兒，他在自己的潛心經營之下成了一個“複合型”人才，不過以他的性情，叫複合型混混恐怕更合適。主持人、電視廣播策劃撰稿、專欄作家、話劇影視編劇……聽起來南轅北轍，讓人搞不懂他究竟混哪個碼頭，實際上這些職業聯繫緊密、環環相扣。一個段子編成短信也就幾十塊錢，寫成專欄就是幾百，寫成電視劇本、寫成話劇劇本……靈機一動可就生金無數，難怪他曾經一天只睡三五小時，也難怪他隨時隨地迷迷糊糊都在冒點子。能吃苦，能放下書香子弟的架子，又天生聰明，他不出名誰出名？

二善小青年

做個複合型混混不容易。把自己累得賊死，旁人說，不就爲一錢字兒嗎？

他偏要作出副半個身子已經卡在錢眼裏的小樣兒，出口就是——我就想賺倆錢把我那房貸給還了。

可當真落到實處時，這邊給報社寫專欄，想想是建立人脈，稿費低點好說；那邊做本書，爲的是賺個和氣也不計較那點兒利。他說他這個月賺了六萬六，已經很知足了，這錢是一字一字換回來的，值，真值。說話間手機響，是四川一個名酒大廠請他寫新品牌的廣告創意。他樂呵呵地說：“找我多虧啊！我價碼高，再說今年我不想再掙錢了……要不給我酒吧，我爸愛喝你們的酒。當然，要是我的創意你們滿意咱們合作愉快，酒我也可以不要。”這麼受苦受累的，不爲錢，那就爲個名吧。這點他似乎倒挺計較的。他把手機上存儲的通訊錄翻給我看，天，一個不落，全是國內各媒體的記者，從中央到地方，從電視到網絡，從嚴肅到娛樂，無所不包，難怪他一年到頭總能保持穩定的媒體曝光率。小戴說，明年我要做個家喻戶曉的人。我看他的計劃：情景喜劇和電視主持。

他說，我說過就能做到。就像他當年說15天要成短信紅人一樣，因爲有例在先，這話很容易讓人相信。

可是家喻戶曉又是爲了什麼呢？

很難說清楚。

話鋒一轉，他突然摸着腰說，下午我出了個車禍，讓車把背撞了。

去醫院了嗎？

對面沉默了一會，說，我不去醫院。這幾年去了兩次醫院，有兩個親人就沒走出來。一個是我姐的孩子……另一個，是我去世的女朋友……他說女朋友去世以後他發誓再不會戀愛。他說，這世上再找不到那樣的女孩。

良久的沉默，然後還是沉默。

製造快樂的人不一定快樂。

來源: 《全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