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抒情散文:今夜燭影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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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在夜晚,昏黃的燭光搖曳不定,如一枚花蕾,裹緊着熱與光,將我們與窗外的黑暗和寒冷隔開。

生活抒情散文:今夜燭影搖起

當夜幕拉下時,因考試而人影稀少的校園頓時進入昏暗與寂靜之中。

“電如真不來了,這冰天雪地的,晚上怎麼躺得倒!”幾位同事一邊抱怨,一邊拎着包向校門走去。

他們是怕晚上電再不來,冰冷的牀難以入睡而離開的。

收繳完試卷而略顯輕鬆的我,攏了手,由中院子向後邊的宿舍樓獨自走着。一陣風吹過,寒氣如刀,割得臉頰生痛。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將羽絨服上的帽子翻起,罩在頭上,走過沒有燈火點綴而顯得空曠寂靜的校園。

宿舍樓如一位不愛說話的老人,靜默在南山下。兩三家窗口上,擠出一片暗淡的朦朧的燭光,給這已被夜色淹沒的寂靜的校園生出一絲人的蹤跡。

開了房門,我找着了半截不知何時用剩的蠟燭,點着後,置於廚房的窗臺上,開始準備晚飯。

昏黃的燭光搖曳不定,讓適應了電燈的我竟不知所措了。一擡手,碰倒了鹽碗,案板上常在手邊的抹布也一時找它不着。屋子似乎也空曠了許多,平日裏常見的傢俱什物,也隱約起來。偶一回頭,我被燭光投到牆上的隨我而動的高大的黑影嚇了一跳。待心神穩定後,不知怎的,我竟注意起這已被現代生活遺忘的燭光來。

橘黃的光焰如一枚花蕾,裹緊着熱與光,似乎在做着迎風欲放的準備。在它的周圍,是一圈朦朧的光暈,如佛像背後的光環,向四周瀰漫。一點燒的透亮的燭芯,竟是它涅槃後的遺物,宣告着生命的昇華與延續。爲焰烤融的燭頭似碗,碗中盈盈燭淚,隨焰苗的搖曳而盪漾。令人生憐的小樣,竟如心事重重的美人,滿噙淚水,嘴脣蠕動,可就是難以開口。

我知道,燭能這樣,一方面是立身端正,芯焾不偏;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沒有風的引誘,焰苗不斜。回想一下,我們又何嘗少見了它們那種因風哭泣,珠淚滂沱,致如冰川倒掛似的誇張式的傷心摸樣!

窗外,是黑沉沉的寒冷的夜;室內,是朦朧朧的溫暖的燈。我陡然覺得,燭光營造出的這種氛圍 ,竟將我與窗外的黑暗和寒冷隔開,我被朦朧和溫暖緊裹了。

也許是眼睛適應了燭光,室內比原先亮堂了,我也沒了方纔的磕磕碰碰;不過,由昏黃的光暈彌散出的空曠裏的寂靜,和童話中的神祕似乎更濃了。我就在這種似曾相識的神祕的寂靜裏吃完了飯,將蠟燭移到牀頭,擁了棉被,倚枕靠牆枯坐,任燭光將我的側影剪貼在牆上;而心思呢,則去追索這種似曾相識的神祕的寂靜了。

在記憶的深處,那三十幾年前的歲月的流裏,我翻揀到了與眼前相似的一頁。它還是那麼生動鮮活,如沾着露珠的樹葉,滿含泥土的芬芳和空氣的清新。

寒冷的冬夜裏,躺在熱炕頭的我,似乎不願早睡。母親怕我們圍坐在如豆的煤油燈旁,干擾了她的針線活,早早逼我們脫了棉襖,把我們摁倒在熱被窩裏。我們呢,不願就此睡去,便歪着頭,向母親問這問那。忙於針線活的母親自然無心認真回答,便有一句沒一句的搪塞着。不知不覺地,我們便在這昏暗的油燈彌散出的神祕的寂靜中沉沉睡去。

童年記憶裏的冬夜似乎十分漫長,經常是一覺醒來,仍見母親在油燈下忙活。姐弟們似乎都睡着了,勞累了一天的父親睡得很沉。沒了睡意的我,認爲已是深更半夜,不敢去打擾母親,就獨自看着那昏黃的燈光。看着看着,那燈焰上常會炫出五彩的光暈來。每於這時,我常側過頭來,半眯着眼,帶着這五彩的光暈,去看近在眼前的炕圍紙上的圖案來。一會兒,那圖案被五彩的光暈渲染成一幅幅美妙的圖畫。圖畫上,小雞,小貓,小狗在雪地上打滾;村前的那條河,寬寬的,亮亮的;陡陡的山坡上跑下一匹馬,風馳電掣般;馬背上,一人手舞大刀長矛。我和小夥伴用手推着泥做的拖拉機去追趕。推着推着,拖拉機竟冒起煙來,“嘟嘟嘟”地自個兒追去了。我們大吃一驚,喊着,哭着,放展了奔子,追自己的拖拉機‥‥‥

“你喊啥哩!”母親停下手中的針線活,忙推我一把。

我從迷糊中清醒過來,知道那不過是在夢中,自己的拖拉機定然完好地呆在窗臺上,便欣然地說:

“沒喊啥!”

母親爲我掖了掖被子,又忙她的去了,隨後,我便在欣然中踏實地睡去。

如今,隨着視聽娛樂工具的豐富,人們對白天黑夜已分得不那麼清楚了。電視,網絡,將夜深度消磨,讓我也感受不出冬夜的漫長了。

回想三十幾年前,沒有電,冬日裏,天黑得早,吃完飯後,煤油燈爲母親專用,我們無事可做,只好睡覺。若以眼下的鐘表計時,我們那時可能七點就被安排睡覺了,到第二天天大亮,足足一個對時,就算小娃娃瞌睡多,又怎能連續睡那麼長的時間!因此,前半夜醒後,看油燈的光暈,竟成爲我幼年最深的記憶。

今夜,當燭光在我這佈滿物質文明的室內再度亮起時,我竟很快地在這被現代文明荒棄了的光暈裏找回了與記憶共鳴的頻率。真希望燭光能亮個通宵,我能靜瞅着它,讓它把我的現代化了的心神暈染,且通過燭光寂靜的神祕的啓迪,尋回失落了的生活上的和緩與平靜。

突然,白光一閃,燈亮了,電來了,室內如雪。這突如其來的的變故,刺得我半眯了眼,一會兒後,我轉過頭來,看了看那昏暗的燭光,很是不忍心地吹熄了。這時,它終於抑不住眼眶裏噙滿的傷感,滑落幾顆滾燙的淚珠。

我一聲嘆息,將熄了的蠟燭小心翼翼地從牀頭捧起來,看了看屋子,掀起窗簾,將它放到窗臺的一角。我知道,它這一去,又要品嚐人生中遙遙無期的孤獨與寂寞了。

唉,今夜夢裏,不知能否有一枚橘黃的燭焰在眼前搖曳。

20xx、1、9

作者|張玉明

公衆號:東方散文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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