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故鄉的河優美散文:趟過一河又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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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趟過一河又一河》是一篇描寫故鄉的河的優美散文,作者寫了故鄉的河從可供人飲用到現在漂浮着各種垃圾髒物的變化。下面讓我們一起來閱讀這篇文章吧!

描寫故鄉的河優美散文:趟過一河又一河

任何一個生命都會與河流有着密不可分的瓜葛。一條鋪伏於地母之軀的河流在聚百泓納萬川之後,蜿蜒曲折、浩浩蕩蕩、跣足畢路地從我們身邊流過時,即便是一個如我之輩的皮囊凡人,也會生髮出複雜的感慨。“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這是站在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望天地之悠悠的聖者,面對一條身在窮鄉僻壤卻情透萬代、氣貫古今的河流,發出的千古慨嘆。一聲嗟嘆穿越數千年時空,到今日依舊還繞樑不絕。

那是一條以自己的柔性穿越一道道猙獰的剛巖,從千重山萬重樑之間流來的河,她以聖母一樣的慈愛,摩挲着我稚嫩的童年肌膚,一遍又一遍,使我深深地感知接近河流的快樂。在沒有人教會我把河流比喻爲母親之前,我就悄悄地喊她爲祖母。在這條河裏,我學會了游泳,先是嗆水,把肚子喝得圓圓的,少年沉沒的身體貼着河牀的細流,如躺在老祖母的懷裏,諦聽着不知唱了幾世的搖籃曲,讓河水衝去很遠,醒來的時候,果真就臥在祖母的懷裏,身旁汪着一片還有一條小蝌蚪搖着尾巴的河水……從此,我學會了游泳,每一次遊暢於河中,就像我撒嬌於祖母的懷抱。

已經九十歲還精神矍鑠的老祖母告訴我,我們的家族之所以根扎於一個叫河的村子,是因爲與河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那是在一千多年前,我那頭梳長髮、鬍鬚飄冉的一位年輕老祖肩挑着一對破爛的竹簍向北迤邐而來,他的半簍木屣已完全消磨在數千裏大街和阡陌之上,衣服破爛得僅能遮羞。雖然已許多天跋涉在崇山與森林之間,沒有吃過一口飯,但他依舊沒停步,象一隻執著的老猿,腳步匆匆。之所以從秀麗如畫的美景江南披星戴月趕赴北方,是因爲他聽說北方有一條河流,河牀上全是五彩繽紛的瑪瑙。他不圖發財,家裏就有價值數萬貫的繅絲房,就圖看個究竟。

就在他趕得雙足血肉模糊,口乾舌燥,兩眼直飄金星時,忽見一道浩蕩之水從西天而來,直入東去,前方水天相接。於是,他捨棄行李,攜一條扁擔躍入水中,花費一天一夜的功夫,竟然遊過了這條叫長江的大河,然後又蹣跚北上。直到橫越了上百條大大小小的河流後,他才知道,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鋪滿瑪瑙的河。於是,他選擇了臨河的一片荒野之地,築土造房,住了下來。他給自己住的地方取名爲河,開始植桑養蠶,幹起了老本行。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我曾有機會逆祖宗來時的方向進入江南。站在渡船上,四顧滔滔長江,猜想哪裏該是祖宗橫泅的地方呢?梅雨霏霏,站在一片綠瑩瑩的水田之上,於迷濛的雨霧中,我彷彿看到一位斗笠蓑衣的老者呼嘯而來,然後又箭一般唿嘯而去,赤裸的雙足趟起漫天的煙塵。心裏不禁發出一聲呼喊:老祖宗呀,莫非你還夸父追日一般,沒有停止對瑪瑙之河的追尋嘛?!我似乎突然領悟了祖宗之所以給我那小村取名爲河的意義。這肯定是祖宗對自己的激勵,對後人的寄託,對理想的不懈追尋。

其實,故鄉的靈氣也全在村前的這條河上。

這條名叫郭河的河是上游沂河與蒙河的分支。我曾有機會隨一支水文考察組溯水而上,親眼目睹了這條在故鄉的土地上流了上千年的河流的源頭。滔滔沂河與蒙河在不捨晝夜的流淌中,彷彿生怕冷落了沂蒙山區西南麓的那片土地,分別把一股濺着浪花的乳汁各自順着一條山溝汩汩送出,兩水千廻百轉,最終在半道上彙集,於墨子誕生的那片平源上形成郭河。我無數次地擬想:這條河的出現是否暗喻着孔墨兩位站在人類高地上的聖人其思想的對接呢?

這實在是一條美不勝收的河。

河的兩岸是兩條寬闊的雜木林帶。春天有粉紅的杏花、桃花,初夏有潔白的槐花、棠梨花。秋季還會看到粉白的木槿花、饅頭花。更有那芽兒吐得最早,葉子謝得最遲的高大的柳樹,彷彿慈眉善眼的老祖母,一年四季笑眯眯地看着流淌不息的河水發笑,用飄逸的柳絮講敘童話,常常把人引入夢裏。河灘上如高粱紅菀豆白的沙子純淨得幾乎能當飯吃,捧一把放在鼻子下就能聞出五穀雜糧的芳香。在我的記憶裏,村上雖有幾口井,但人們總是喜歡到河裏挑水吃。河水清澈得容不得一星半點的雜質,連魚兒的身體都半透明。在田野上勞作口渴的農民,隨便在沙灘上挖屈一個小坑,瞬間就會泉出一汪清涼的水,俯下身子牛飲一通,那種甘甜頓時就讓人活血舒筋,精神倍增。家鄉有一種妙方,就是人畜一旦患了痢疾,不用吃藥打打,只要每天早晚三次到河裏飲上一肚子水,保準三天痊癒。這一妙方代代相傳屢試不爽。故此,家鄉的人每到異地,爲防水土不服鬧肚子,最先想到的是帶上一罐子河水。一位十六歲參軍,南征北戰在外飄泊了四十多年的老鄉,鬧了二十多年的肚子,回家探親時喝了用河水燒的三大碗高梁湯,當天就徹底好了。家鄉的老人說:“河水流百草哩。”確實,河水自沂河與蒙河穿山度嶺而來,一路上潤千種嘉木芳草,當流到這片平原上時,她已經不再是一般的水,而成爲一劑中草藥湯了。

故鄉的河流成爲我靈魂的家園。在外的日子一長,就覺得心底空落落的,匆匆越過千山萬水,只需在村前的河灘上一轉,撫摸幾棵挺拔的白楊、抱抱幾棵粗大的柳樹,掬水而飲,霎時就消去了我心中的憂傷和爲塵世所累的心思,燥熱的心性復爲安謐。

這條河給我的最初印象,是在我5歲時,父親穿着一條褲衩,冒着隨時被洪水沖走的危險,趟過沒到脖子上的河水,到一個叫瓜園的山村去爲我奶奶請醫生。然而,就是這一次,父親患上了發燒症,繼爾是關節炎、氣管炎,不久就一病不起,到年底就去世了。我家的祖墳在河的對岸。當躺着我父親的黑色棺材被八個漢子將要擡過河時,天上忽然下起隆冬季節少有的一場大雨,繼爾是股惡風,把漢子們吹得趔趔趄趄。於是,領喪的大哥雙膝跪地,把手中的柳木孝棍雙手高高地舉過頭頂,然後很響地摔在地上,向着蒼天磕了一個響頭,裂帛般地嘶聲高喊:

“爹——,過河——!”

只爲這一幕,所有的漢子都哭了。因爲那時的大哥充其量纔不過16歲。於是,漢子們腰板一挺,把父親擡過了河。這是父親千百次的過河中,唯一被人擡過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知道他永遠也不會過河來了……

那是父親去世後的第二年夏天,因上游山洪暴發,河水又一次漲到兩岸。4歲的弟弟到河邊撈柴草,腳一滑,一頭扎進翻卷的黃水中。母親和姐姐瘋了似地順着河水飛跑,嗓音嘶啞地喊着弟弟的名字。晚上,當一家人圍在沒有點燈的桌子邊垂淚而坐時,一位姓趙的外村人把弟弟揹着送回了家。我們對他千恩萬謝,並要弟拜他爲“乾爹”。他說他認識我的父親,幾年前曾得過我父親的幫助。然後,他就走了。弟弟意識到母親會毒打他一頓,便悄然縮到牀上一角去了。母親沒有打弟弟,卻找出一件弟弟的褂子,用竹竿挑了,到河上爲弟弟“招魂”:

“孩——,回家來——!”

母親邊走邊喊,一直走到牀前,把褂子穿到弟弟的身上。弟弟彷彿突然間從另一個世界走來,精神了許多。

從莽莽蒼蒼沂蒙山區走來的這條河,常年不斷的河水滋潤了一代又一代兩岸的兒女。在我的那個小村上,可以說,有多少人就有多少與河有關的故事。有一年,村上有一對男女私奔,就是順着這條河走的。人們相信,只要他們順着河流走,走的再遠也會回家。村上有一個傳說,無論走什麼路,都會迷途,但只要順着村前的河道走,再迷途,也能找到自己的家。從前有一個跟着母親到河北上逃荒的孩子,母親病死於異鄉,臨死時對他說:“找着郭河,往東走,看到北岸的村子邊上有一個白石灰泥的屋山牆,就是咱的家。”歷經3年的時間,他終於找到了家。這個人到現在還活着。

我沒有沿着河流而走的經歷。但我知道,有哪天迷途了,我一定能順着她,找到回家的路。因爲我血液裏承傳祖宗的秉性,那是跣足襤褸地去追尋一個幾世的夢幻,靈魂所繫一定在祖宗擇棲的這片土地上。有時我不禁會產生這樣的質疑:祖宗爲村莊取名爲河,是否隱含着他已找到瑪瑙之河?告訴後人,瑪瑙之河就是生息的土地?

今天故鄉的這條河終於更加廣爲人知了,這是因爲有一天她出現在當地報紙的頭版頭條和電視臺節目黃金時段裏。然而,不是她的美麗,而是滿目瘡痍:河兩岸美麗的林帶被營養匱乏的禾苗所取代,能讓人聞得出五穀芬芳的沙灘被污水浸泡變黑,滯流的河水上漂浮着各種垃圾髒物,不時有破裂的泡沫放出令人窒息的有害氣體。

一條令多少遊子夢牽魂繞和家鄉人自豪的河成了橫躺在墨子故土上的潰爛着的瘡口!我不知家鄉的兄弟們爲什麼在追求富庶生活的同時,爲何要把這條養育自己的母親河弄得百孔千瘡。難道只需要花花綠綠的“票子”,而不再需要清澈的河水了嗎?聽說家鄉的自來水管裏流出的水也經常出現臭味,有條件人家開了車到山裏去拉水吃。爲了一個錢字,真是活得顛三倒四了。

故鄉的河啊,我多想看到你永遠清澈的容顏!

(本文爲“化泉春杯”全國散文徵文大賽參賽文章)

公衆號:化隆文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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