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鳳仙花的散文：雅意鳳仙

黃昏如約而至，奶白天色裏，是層層復層層白絮的堆積，雲下，牆角的鳳仙在青白天地間隨風搖動，似一個布衣娘子臨坐矮牆邊，喚來自己的囡囡，圖上鮮紅的蔻丹，怕孩子走遠，昏黃天地間難以分辨，囡囡只需對着夕陽，輕輕伸出芊芊玉指，那淡粉琉璃色，便是母親給孩子最好的刺青呀，刺在那一塊珠玉之間。鳳仙是懂得格調的鄉野女子呀。

春來時，樹一天一天張揚起來，把蔭灑進裏裏外外的角落，鳳仙早已經破土而出，準備參加春天的盛宴，打扮的乾淨利落，清雅無雙，綠衫翠襖碧羅裙，亭亭的身姿，站成一樹的妖嬈。盛宴中飲了一杯春風的酒，臉頰一寸一寸的紅起來，粉色的蕾，像綠襟小襖上的粉色盤扣，又像掖在前襟的淡粉帕子，矜持而又羞澀，一片羞心鎖着春色濃郁。

最初鳳仙兒如剛鄰家過門的嬌娘，還有幾分抹不開顏面，開的慢騰騰羞答答。一夜春雨來襲，長長的夜，良人教了溫存懂了情事，春宵過後，朵朵開在柔風靜色裏，在枝頭斂眉俏立，粉中勻紅，羞也噠噠萬般柔媚，正式長成鄉野的小娘子。

葵，早已熱熱鬧鬧扯兒帶女看電影去了，滿路上都是她歡歌快語，嘰嘰喳喳的聒噪，哼着鄉野的小曲小調，情哥情妹的香豔，點燃了天邊的雲，路過的男子心旗搖曳，鄉野的天都是她的嫵媚色。熱辣辣潑辣辣般燃燒起來。

葫蘆那丫兀自的開在自己的閣樓上，野丫頭一樣不屑塵世間的聚會，只單單等待她的如玉公子早日尋上門來，把自己風光的嫁了，好去滿身環玉珠配的展示自己隱忍被忽略的美，對鏡貼花黃，胭脂細膩的在手心勻着，對鏡一眼塗一下，然後在藤架的鞦韆下合着晚風輕輕的蕩着。

只有鳳仙，不與衆人同路，只肯做個黃昏裏的寧人，安寧的摘下發間一朵朵小花，角葉，細纖繩，白礬，加上天地間的情淚——露水，都已備好，輕輕地在暮色四起之時搗着，搗碎夕陽的緋色都到衣鉢裏來。

待嫁的姑娘來了，愛美的小婦也來了，小院子裏躁動起來。姐姐姐姐的叫着，我們要美呀，要紅紅的蔻丹，讓那人，未及言語，人已經心動的翻天覆地呀。

鳳仙把那鮮嫩的蔻泥塗在歲月的指尖上，鮮亮柔媚，歲月一忽，美就成了。嘰嘰喳喳的美人們尋自己的良人去了。

鳳仙整理好自己的妝容，灑水庭院，植花案前，薰香冉冉，絲竹涓涓，她穿好綠色的衣衫，站在門口衣袂翩翩，耳後灑上一點香，空氣中蔓着沁入心扉的妙味，鳳仙在晚霞中淡笑着。那人走進再走近：仙兒呀，歲月飄然，你還依然那麼美，你鬢間的一點春心，美了曠野的天呀。那人摘下鳳仙鬢角的花兒，放在鼻尖嗅了嗅，擁着佳人，入座琴音中，聊談唐宋詩篇，仙兒呀你來自哪座神壇?這廂的俏雅無雙，雨霧含煙。

鄉野貧寒，粗屋陋室，可是鳳仙那女子不嫌呀，日日年年駐守在鄉野，晨露剛打開天明時，晨光中，葵剛擡頭望望日出，又垂下去打着瞌睡，葫蘆抱着藤架思春夢未醒呢。只有她，早已經綻放在春光深處，一簇一簇，開的旺盛，目送時光的晨鐘暮鼓，不變自己的情懷，在鄉野中做個雅人，不去參與城市的熱鬧。

她知道熱鬧是衆人的，只有清寂纔是屬於自己的，寂寧鄉野的天，纔是自己最好的世界和皈依。城市的花栽在花盆裏，方寸之間不足回旋，被擁擠的時光蹂躪，被喧囂孤立，被紅塵侵襲。只有曠野的天，得大自在。

鳳仙是黑土地上的雅，她的雅不只在於她的美麗不拘、安然靜好，更是她把美帶給繁蕪衆生，當濃妝豔抹一身匠氣的城市油漆厚厚的塗在那些美人指尖時，我感覺到壓抑透不過起來，只有鳳仙，清澈透明的姑娘，走上你的指尖，單單靜等美成的過程就很令人陶醉享受了，揭掉蓋頭那一刻，對着太陽，看一手指的光彩清涼和透明，似歲月琉璃色，落戶在指尖，看得見光陰，看得見歲月靜美，芳香四溢，你是把鄉野，把自然，把天地靈氣握在手裏，掛在指尖上呀，那種雅意，有什麼可以堪比?

當老去的眼神被塵煙洗滌的一層白一層灰時，還在遙想故鄉的某個鏡頭，鳳仙花開了一地，微風輕吹，捎來一路潔白的月光，

風霜還不曾來侵襲

秋雨還未滴落

青色的季節已離我遠去

我已亭亭

不憂

亦不懼

只爲你

我的鳳仙

我的雅意

我口裏吟着這些，在黃昏中沉沉睡去。

本文作者： 　宋千尋

公衆號：千尋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