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罕默德·尤納斯在北京大學的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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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尤納斯在北京大學的演講
我曾經說是不是可以找別的人來翻譯?吳士宏女士說，我一定要自己翻。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只是跟她有過電子郵件的來往。但是從電子郵件的來往當中完全可以看出她對於這個事情的投入，我很高興能夠見到她，而且看到她的翻譯非常好。我也要感謝北京大學聘請我擔任榮譽教授，孟加拉的人仍然叫我尤納斯教授，我不知道爲什麼。實際上我已經很久不教書了，離開校園已經很久了，而且還有人問我現在你還是教授嗎?我說我現在不當教授，但是我想從今天開始我又可以說我是教授了，我手上拿着這個證書，我感覺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榮幸，像這樣的榮幸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用言語來表達我的激動之情。我在年輕的時候就開始教書了，大學一畢業當時是碩士畢業在孟加拉，當時我才21歲，我以爲這一輩子就當一個教書的老師。後來拿到獎學金到美國完成了我的博士學位，回到孟加拉又開始教書。之前在美國大學裏面教過書，我非常喜歡教書，因爲我感覺學生很喜歡我的教學，我也很喜歡教學工作。
孟加拉後來爆發了一場戰爭是和巴基斯坦發生一場很可怕的事件，因爲過程當中涉及到了解放孟加拉的問題，於是我又回到美國進行一些活動，希望美國能夠不再向巴基斯坦派兵。1971年孟加拉終於獲得瞭解放，但是一切都要重頭開始，可以說一窮二白，但是非常高興最後盈利勝利的日子，我們可以按照我的夢想塑造國家。我很快從美國田納西州的大學辭職回到孟加拉的大學教書，在孟加拉獲得解放之後，我們原有的夢想開始變成了惡夢，因爲事情並沒有像我們想象的那樣發展下去。
當時孟加拉的經濟狀況日趨惡化，很是糟糕，到了1974年我們有了一次大饑荒，大家可以想像這對一個年輕的老師來說在課堂裏面教授經典的經濟學理論，可是課堂外面人們卻在遭受大饑荒。我希望能夠應勢而動，能夠盡我自己的能力，而不僅僅去傳播這些理論知識。這些理論知識在我當時看來好像一點用處都沒有，我想作爲一個人也許我可以走出去，可以真正做一些事情。至少可以像一個人一樣去幫助別的人，我可以接觸別人的生活，這樣才能使這一天沒有白白虛度過去，所以我開始這麼做了。
在這個過程當中，我看到鄉村裏面的糟糕狀況，有貧窮日趨惡化的狀況，而且很多是由於高利貸者或者借貸者造成的，大家都很需要錢，但是沒有人願意把錢借給窮人們，所以窮人們找借貸者，從借貸者那裏借錢，借貸者趁機敲詐窮人，他們提出一些條件，這些條件非常苛刻，按照這些條件，窮人所有的收益都會被借貸者拿走，窮人努力的一切都被借貸者拿走。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之後，我感覺受到很大的傷害，這簡直是很難忍受的，就像大學裏面只有聰明才智的人在裏面學習工作，卻不能很好解決現實狀況，所以我決心改變現狀，就帶着一個學生去了村子裏面，把從借貸者借錢的窮人們的名字記下來，等名單記全之後發現名單上一共有42個人的名字，這42個人都是從借貸者那裏借錢的。
他們所接的錢的總數是27美元，我真的不能相信這一點，因爲在課堂上我們談的根本不是27美元這樣的小額金額，我們談的都是幾十億美元五年的國家規劃、幾十億美元，還有國家的產業發展來幫助人們消除貧困這樣的話題。我覺得很吃驚，就在一牆之隔，就在校園之外，這些窮人並不是等着幾十億美元，他們需要的不過就是一個便士甚至不到一個美元，但是卻沒有人把這樣的錢給他們。我當時第一反應，從自己的口袋裏面拿出錢來到村子裏面把這些錢給那些需要錢而且名字出現在我名單上的人。我告訴他們，你們把從借貸者借來的錢還給他們，拿着我的錢，無償借給他們，這給窮人帶來很大的振奮，也讓我深深感動。如果這麼一點錢就能這麼多的人感到如此高興的話，我花的只是這麼一點錢爲什麼不接着做呢?我想做的更多一點。我從自己的口袋裏面拿出錢，但是看起來這樣的效果並不是很好，因爲接觸很少的人。
人們希望有這樣一個機制獲得這樣的錢，也許銀行可以做得更多。銀行的工作就是把錢借給別人，而不是一個教授把錢借給別的人，我就去找銀行。在校園附近跟銀行家說，應該把錢借給窮人，結果這個銀行家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他根本就不能夠相信我在說什麼，他說這是不可能的，根本不能這麼做，銀行怎麼能把錢借給窮人呢?我問他，爲什麼不行呢?他說銀行需要抵押品，而窮人卻沒有抵押品。我跟銀行經理的對話可以說是非常糟糕，我說的越多他越不相信，他說的越多我也越不能接受。在對話結束之後，銀行經理說不如你找我的上級，他也許可以幫你，但是我做不到。我找到他的上司，但是他的上司說這個不行，按照銀行的規則，我就去找銀行的高層，但是越往上走，同樣他們的答覆都是不能夠借給窮人。我基本上可以說是試遍了每個銀行，但是都不行。最後我說這樣吧，我來當擔保，我來把所有的文件都簽上字，你來把錢寄給窮人。
這樣的話，我用的是銀行這套語言，他們完全不能夠拒絕我的請求，這樣的話兩個月之後他們來決定是否同意我的建議，最後很幸運，他們同意了這種建議。他們讓我來當擔保人，然後把錢借給窮人，我很高興，最終我實現了自己的想法。這就是我最開始的工作，從銀行拿來文件，簽了文件，然後由銀行把錢借給窮人，銀行經理跟我說，你應該跟這些錢說再見了，肯定再也拿不會這些錢。我說也許這樣，但是我要試一試，這只是最初的想法，想來看看怎麼能夠幫助窮人更好還錢。
我讓窮人拿這些錢一年或者六個月，六個月或者一年之後把錢還回來就可以了。這對於我來說都是非常少的一點點錢，但是對於窮人來說可能是很大的一筆財富。如果我把這些錢只給一個人的話，對於他來說是很多的一筆錢，我並不是讓他六個月或者一年之後來還這筆錢，只是每天還一點，很少的一點錢，不管怎麼樣，他們每天的收入可以還一部分資金，這種做法非常有效，每天他們都要來還一點錢。我跟銀行經理說，他們每天都來還錢，銀行經理也覺得很吃驚，他說在這個村子裏面可能行得通，在其他村子裏面可能行不通，在另外一個村子也許就不行了。沒關係，我們再試第二個村子。後來發現這個村子也可以，銀行經理說一個村子和兩個村子沒什麼區別，我們現在再來做五個村子的借款。我的學生和我又去五個村子裏面來做同樣的工作，把很少的錢借給村子裏面的窮人，讓他們做一些他們熟悉的生意，同樣也是發揮了作用。
如果我做更多的村子的話，銀行經理的想法還是不會改變，他已經有了固定的思維模式，我應該怎麼來做呢?我怎麼來改變他們的想法呢?現在我已經知道窮人是值得信任的，他們會還錢的，如果有人跟說，窮人不值得信任，那麼我就可以大聲用我最大的嗓門告訴他，這個是謊言，窮人完全是可以信任的。這個完全是針對窮人的陷井或者陰謀，使得窮人不能從銀行那裏借錢。我們爲什麼不能建立一個銀行，專門爲窮人進行服務呢?
於是我向政府申請，希望建立一個銀行，這個銀行專門針對窮人進行借貸，而且由窮人所有。政府覺得這是一個很瘋狂的想法，怎麼專門針對窮人做一個銀行呢?有人說怎麼可能有這麼一個窮人銀行呢?於是我又開始進行遊說和勸告，最後我得到了允許，也就是在83年的時候，我們向窮人進行貸款，而且窮人也能夠有效償還我們的貸款，我們又開始把我們的小額信貸項目不斷擴大。回顧起來，我想確實在這個過程當中發生令人驚奇的事情，我們在金融系統，我們所創立的金融系統是非常值得我們驕傲的系統，商業方面有許多新的科學技術，當然這些新的技術還能不能滿足整個全球三分之二人口的需求。我想不應該是這個樣子，我們希望以另外的途徑能夠使得人們認爲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我們如何能夠幫助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口不能獲得銀行貸款的這部分人能夠獲得銀行貸款，可以通過任何途徑，講故事也好，通過其它的宣傳媒介也好，通過宣傳貸款的工具，我們讓窮人們自己做出決定，而且讓他們能夠從與銀行借貸的過程當中獲益。借貸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事情，可以說在世界上是非常普通的事情，要收取利息的也是非常普遍的。
每個星期大概利息要佔到10%，你借錢至少要付10%的利息，如果到菲律賓參觀的話，他們這方面大概是5%—6%的利息。如果你今天上午借了五到六百個比索，今天晚上要還5%—6%的利息，這些借貸人從銀行借來錢買摩托車或者買其它一些他們所需要的物品，這些取決於你需要借多少錢，要付多少銀行利息。這是剛開始我們的工作。我們能夠使得窮人從銀行借款過程當中獲得保護，這也是與常規銀行不同做法的一個方面。尤其是對婦女，即使是一些比較有錢的婦女，她們也不願意借給窮人錢，婦女也受到歧視。這是一種非常扭曲的現象，看看所有的借款人，看看有多少男人有多少女人，基本都是男人來到銀行借貸，婦女借款的比例不到1%，這種比例非常可怕。當我們開始工作的時候，我想確保至少在我的銀行借款人至少有50%是婦女。
爲什麼要婦女成爲借貸人呢?爲什麼不是男人呢?我還是遵循我的想法這樣去做，我首先找到婦女，給她們錢，但是這些婦女說不要把這些錢給我，給我的丈夫，我不知道拿這些錢該去做什麼。我現在要試圖向婦女們貸款，但是她們卻說給她們的丈夫們。我對這些婦女給予一定的壓力，這些婦女說我不能夠向你借錢，但是當婦女母親去世的時候這樣跟我說，我們一直聽到有關這樣的故事。有人跟我說，我的母親曾經跟我這樣說過，當然你的母親是非常聰明非常智慧的女人，但是隻有一點，她在活着的時候能夠借錢的時候是從放貸人那兒借的錢。但是如果你從放貸人那兒去借錢的話，你的生活就被毀了，意味着完結了結束了。現在如果你要問一個婦女願不願意借錢的話，她會非常高興地接受。如果你的母親現在還活着的話，她現在是會支持你還是反對你還是鼓勵你?我們會遇到很多類似的問題，最後經過了六年的努力和工作以後，大概有50%的男人、50%的婦女來借錢。
婦女所借來的錢給這個家庭所帶來的效益是成倍增長的，不但要賺錢，還要照顧家庭，要給孩子們做飯，給孩子們做衣服，還要打掃房間。母親一方面還要賺錢，父親就不能夠看到母親所做的所有工作，這是一個非常基本的區別。可以說婦女具有巨大的自我犧牲精神，她無私對家庭帶來幫助，提供她的照顧和幫助，這是其他人所不能夠取代的。我想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建議，幫助家庭的婦女，如果這個婦女比較窮，如果她的丈夫給這個家庭帶來非常有限的食物，而且婦女還要照顧家庭，照顧所有的成員，在這方面婦女就會非常謹慎就是如何能夠管理這個家庭。婦女是整個家庭非常好的經理，她能夠把她所有的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很好管理這個家庭，尤其如何使用有限的錢，如何能夠賺錢等等。這是另外一個非常積極的成果。基於這方面的原因，我們對政策進行了調整，不再是各50%了，我們改變了政策，繼續遵循我們的政策，可以說婦女將是我們借款人佔主流的成分，在整個借款人當中有97%的人都是婦女。人們就要問我，小額貸款尤其向婦女進行小額貸款到底有什麼意義?目前這個世界如果你沒有錢的話，你就不是一個任何人，可以說當今社會上沒有人願意給窮人錢，你如果有錢的話你就可以再生錢再賺錢。沒有人想給窮人起動資金，使窮人自己來生錢或者賺錢。如果能夠向他們提供起動資金的話，他們能夠繼續賺錢，這是一個複製的過程。給如此小規模的貸款，這裏面有着很大的區別，可以說這是在思想哲學上是有很大區別的。人們問我，如何能夠找到這方面的規律，如何能夠借款，如何能夠還貸款等等，規律是什麼?這些規律是從歷史演變的進程當中所得到的。
你知道我們是怎麼找到這些規則規律的嗎?我們首先看一看常規的銀行所做的事情，我們現在所得到的規律恰恰是些常規銀行所不能夠做到的，是他們的反面。根據這些原則，你得到的越多，那你就能夠給予的越多。這些常規銀行願意給你，願意給富人錢，這些富人得到的錢越多，他們變得越富。如果你得到非常少或者幾乎沒有錢的話，這些常規的銀行也不願意借錢給你，你就會越來越窮。這是最基本的原則，這是金融界最基本的原則。如果你在這方面獲取的特別少，在這方面就會付出的就越巨大。你的富裕程度是什麼樣，你能夠付出多少，而且你已經獲得了什麼，我們想對那些要幫助的人羣，他們是兩袋空空的，他們到底能夠獲得什麼，到底從兩手空空的人那裏獲得什麼，應該說這是毫無用處的。他們是非常非常窮的，而且是流離失所的人，我們不應該看他們的過去，而是看他們的前景，看他們將來發展的潛力是什麼，我們要看看他們能夠做些什麼。根據我們在這方面所做的分析對他們進行貸款，而且我們也不做有些人是好人，有些人是壞人的限制，我們並不向借貸人詢問，是否向其它銀行借過款，是否得到任何銀行貸款等等，不向他們提出這樣的問題。
如果你是一個婦女，如果是一個借款人，我們也不去問他，曾經有沒有不還給銀行錢的歷史等等。我們的工作是要確保婦女從我們這裏得到小額貸款之後能夠開展她的工作，能夠使得她取得成功，並不是要給予某些人一種懲罰，如果他不能夠及時償還貸款的話。如果有人到我們銀行要求貸款，我不可能說不行不借給你，那樣他會變得非常緊張，可能不會再來了，可以說他也是一個人，他應該有一個公平的機會，應該給他這樣一個機會，不應該有任何的問題或者是懲罰措施。這也和普通的其它銀行所不同的，銀行向男人們貸款提供資金這是一個非常永恆的問題，而且我們有我們的原則。
我們的銀行是由窮人所組成的，我們是窮人的銀行。在每一個案例當中和其它普通銀行有着最基本的差別，我們如何把這種之間構成的關係，使得制度化，而且我們向窮人發放小額貸款，我們沒有任何法律文件，但是有些人持非常懷疑的態度，如果不能夠償還貸款怎麼辦?有沒有任何法律依據或者法律文件?我爲什麼花這麼多精力請律師，使得這些窮人要簽署這些法律文件，如果他不能夠償還的話，我們還要把他帶到法庭上，如果不能夠償還的話，你能夠設想一下你花多少錢請律師嗎，尤其是在有關擔保方面。擔保就是應該相信人們，我們彼此之間應該建立彼此的信任。很多人都告訴我，在我們的國家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國家的人是絕對不可以的。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的人是非常好的，是非常不同的，有些人跟我們說，如果你要是和這些人發生借貸關係的話，這些人是非常壞的人，從來不會還給你錢的，非常自然就會形成這樣一種概念。可以說我們借給窮人一點點錢可以改變他們的生活，這也是和其它普通銀行所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