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劇團戲子的散文:戲爺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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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爺散記

關於劇團戲子的散文:戲爺散記

我七歲那年,村裏來了從省城來了被下放回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與我們同族同姓,父親叫他叔,我便自然叫他爺。

他回村前在城裏劇團當教練,村裏人知道他會唱戲,我們這些毛孩子都叫他戲爺!戲爺長的白淨、清瘦,大個兒。他的女人像年畫上畫的美人,臉黑黑的、明目皓齒。村子裏大姑娘小媳婦羨慕的要掉眼珠子!初來,格外受人注目。

那是深秋的一個傍晚,隊上飼養室門前的空地上搭起臺子,亮起兩個500瓦的電燈泡照得亮堂堂的。空地上聚集着抽着旱菸的男人和納鞋底的女人,還有跑來竄去嬉戲打鬧的我們這些穿開襠褲的孩子。

“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隨着臺子一側帶着紅袖章三十多歲男人一聲口號,兩名同樣帶着紅袖章的年輕後生,將戲爺扭着胳膊壓上主席臺。戲斧低下頭,腰彎成九十度,緊接着一副大牌子用細麻繩子勒緊脖子掛在他的胸前,我從人縫裏鑽到臺子下邊。這不是城裏來的戲爺嗎!

孩子的我也不清楚這是批鬥大會,帶紅袖章的男人們一個接一個訓斥他!批鬥會正在進行!突然一個長得虎頭虎腦七、八歲的男孩手裏捧着用手帕包着啥東西箭一樣衝到臺子上,對着戲爺說:“爸,我媽蒸的熱包子,我給你拿來了。爸快吃。”戲爺沒伸手,兩個紅袖章衝上來把小孩拉下臺,帶到後面去。

戲爺一動不動,依然九十度。只是臉色紙一樣蒼白,像秋風裏一株孤單的洋槐樹。批鬥會還在進行,不知啥時候我鑽進母親懷裏睡着了,一覺醒來,太陽已幾竿子高了,雞兒院子裏啄食,小花貓眯着眼在牆角曬暖暖......

第二年開春,我到了上學的年齡。媽給我穿上合了襠的黑粗布褲子,肩上斜挎用不同顏色布縫的書包。婆牽着去學校報名,我成了名小學生,迎來讓我新奇的學校生活。

第二天上課前,老師從教室外引進一個男孩。他穿着不同於我們這羣野孩子,揹着印有“紅軍不怕遠征難”的軍用挎包。叫我們好生羨慕的書包啊!想摸不好意思靠近,只是緊緊盯着。

驚奇的是他成了我的同桌。他向我友好地笑笑,說:“我叫小偉,跟爸媽剛從城裏來,咱倆是好朋友!”我傻笑着,點點頭,鼻子流出一條黃蟲,猛一吸,他笑了。說:“看你,多不衛生!”我用袖子一抹,嘿嘿又笑。這就是孩子,像貓娃呀狗娃一樣喜歡一起鬧騰。不到 半天就瘋玩在一起,純淨得像一汪清水。

放學了,一回到家我就給父親說:“我同桌是剛來那家小偉,他爸爲什麼站會,那麼多人兇他”。父親說:“孩子家不要管大人的事!好好跟小偉耍,一快上學!”

我倆很快成了好朋友。星期天我常到他家玩、寫作業。他家的房子雖然破舊,可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面牆上掛着他爸媽的黑白照片,放一尺多大,好漂亮!另一面牆上貼了兩三幅年畫,一幅牡丹圖,一幅金雞報曉圖。以後才聽父親說那年畫是他遠在內蒙古出版社當美編的外甥楊耿寄來的。

戲爺好熱鬧,隨和勤快,很快和村裏人打成一片,自然也免受政治上那一次次折磨和打擊。戲爺和村裏人一起上工,幹最苦最累的活,可絲毫看不出一點委屈、埋怨。他雖然沒幹過農活,可置的農具比誰家的都講究、好用。他家的鐵杴用砂輪、瓦片磨得明光閃亮,不用的時候抹上菜油插在麥囤裏,保證不會受潮生鏽。

地裏幹活歇息時,大夥都圍攏在一起,讓他唱戲,他一會兒一個人三個角唱《二進宮》,最讓大家欣賞的唱段是他和妻子表演的眉戶《十二把鐮刀》。不時博得陣陣喝彩!這時的戲爺真成了快樂王子,生活的艱辛和精神的壓抑頓時飛到天邊邊山窪窪裏去了……

有一年鎮上舉行百面老鼓擂臺賽,戲爺看得心熱,立馬要學敲老鼓,把家裏一個新箥箕敲爛了都沒學會,爲這老婆罵了他好幾天,直到他買來新箥箕纔算平息,兩人重新和好。

那年大隊成立了個文藝宣傳隊,戲爺挑大樑,他上富平跑西安購置鑼鼓樂器、自制導具。不到一個冬天排秦腔現代戲《血淚仇》,連演十幾場,上縣參加匯演!幹部羣衆無不交口稱讚!

八五年,戲爺得到平反。回到久別的省城,過上了幸福的晚年生活。去年,離開家鄉幾十年,他常常思念魂牽夢繞的家鄉和父老鄉親,牽掛着家鄉的建設和發展。

戲爺一生當過兵,教過書,導過 戲、逃過難,經受過坎坷屈折,少小金貴,中年貧窮,老年安享清福。真乃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20xx年7月2日於西安城北

本文作者:黨衛東

公衆號:一瓣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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