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樹的文章:我的“幹大”是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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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幼時的迷信反而造就了一個不凡的性格,這段不經意的經歷也是代表了人生的不可確定性,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我的“幹大”是棵樹》。

關於樹的文章:我的“幹大”是棵樹

說到我的幹大是棵樹,興許很多人會笑話於我。如今,我很坦然了。

所謂“幹大”,就是“乾爹、乾爸”一詞方言稱謂。幹大,想必很多人小時候都拜繼過。大人對孩子健康成長髮展或多或少期待。

幼時體弱多病。母親爲我的健康成長,多有操心。只要聽聞得什麼偏方土法,覺得有益於我,就會不厭其煩不怕其累,八方尋找得來,呵護我,保佑我。

母親從算命先生處得知,我命裏五行缺木。需要拜棵樹木爲“幹大”,最好是根深葉茂的那種。母親尋思着,如何才能找到這樣的大樹,破費思量。連續幾日,我見母親茶飯不香,卻又不便多問。

一個趕場天的週末,母親一早就叫醒我,帶我去趕場。那時我最喜歡跟着母親趕場去。母親會在場上買白生生的蒸籠米饃饃,讓我吃個夠。我覺得比自家包穀饃饃好吃得多。冬天母親給我買綠膠鞋,夏天買涼鞋,過新年還會給我買新衣服。趕場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不光看鬧熱,還收穫美味和新衣。

清晨,太陽尚未完全從山那邊爬起來,山間薄霧,如少女的頭紗在田間緩緩遊動。母親督促我,趁早,抓緊下山。頑皮的我,屁顛屁顛沿着羊腸小道,蹦蹦跳跳跑下山。

碎石路、省道,順着青衣江延伸。鵝卵石砌築的生態江岸,有許多雜木樹,野草野生瘋長。公路旁是成排的桉樹。

記得走不多遠,山腳江水的回水灣處有棵大樹。母親如發現新大陸,趕緊抓住我,“唉呀!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母親說:“這不是我正要給你繼拜的幹大麼?原來就在眼前。算命的說,你要拜繼一棵樹子做幹大,纔好成長爲人。”

我一頭霧水,什麼“幹大”?幹大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好不好?這是一棵樹啊。我喊它,會答應?笑話吧,我纔不拜什麼“幹大”好了。我直搖頭,母親肯定搞錯了。

母親並不多說,“對的。根繁葉茂,就是它了。你的幹大就是它了!”母親興奮,拉緊我,弓着腰,踩着鵝卵石,抓着小雜樹,小心翼翼,一起下到江邊去。

平常路過,我並沒注意,只是覺得這棵大樹,在江邊矗立不知有多少光陰;不遠處的渡口,紅砂石板,走過多少過客,估計它也是數不清了。默默在風雨中,屹立幾百年了吧!

那是怎樣的一把巨傘啊!幾乎遮住半邊江水。好大一棵樹。我們那裏叫”黃角樹”,估計四五個人合抱不過來。粗壯樹根伸進江邊的泥土,牢牢地抓住那些大小不一的石頭,呵護着江堤。在我幼小的眼裏看來,直聳雲霄,毫不誇張。巴掌大的葉片,已墨綠,密密匝匝,層層疊疊。有成羣麻雀在裏面飛來飛去,歡快歌唱。樹椏處,還掛有許多祈福的紅布條,在江風吹拂下,如紅絲帶輕柔盪漾,那是母親秀髮的扎繩麼?

盤龍般樹根處,有別人燃燒過的蠟燭紙錢痕跡。母親顧不得許多規矩,按住我,讓我跪下去拜這棵黃角樹。我極不情願,卻又不敢拂了母親心意。母親唸唸有詞,大體是希望這參天大樹保佑我幼小的生命,能健康成長、長命富貴之類。母親又說這次走得太匆忙,沒準備,下一場趕場再來燒香祭拜。母親神聖虔誠的樣子,我一直難以忘記。母親是沒有文化的農村婦女,爲兒子的成長,居然念得頭頭是道。她也緊挨着我,跪倒在這棵樹下光溜溜的鵝卵石上,根本顧不得膝蓋是否跪得小疼麻木。我看見江風吹亂母親的鬢髮,眼角有些溼潤。江水嘩嘩譁,流過淺灘的聲音,柔和如母親的安慰。江面飛過幾只鳥兒,嘎嘎後,旋即又遁入天空的懷抱。讓我至今難忘。

母親依然默唸着她的祈盼語,彷彿要將一切美好的健康成長祝福語言和心願,都通過這棵樹傳遞給我,植入到我以後的人生中。

我暗自竊笑,扯着衣角,這樹那麼靈驗神奇麼?它會真正保佑我的平安成長麼?我姑且信了吧。想來,這屬於我們鄉下人常說的“撞幹大”了,不必刻意準備,順路遇到,就拜繼了。很簡單,卻蘊藏着父母一番好心。

不過傳說歸傳說,自那次祭拜這江邊的黃角樹爲“幹大”後,我還真的很少有病痛折磨了。想來是母親的一番精誠良好心願,還是這“幹大”的真實護佑?我不得而知。母親後來趕場路過,是否繼續向我的“幹大”許願還願,直到母親離世,我都沒認真思考、也沒問過母親。後來,我多次趕場路過,我都要回望一眼我的這個“幹大”,想真切叫它一聲:乾爹!可終究未喊出口。我知道它是喊不答應的。也許,它正靜靜地注視着我的每一次路過,如一個老人,慈祥注視着我的成長。它在江邊,默默打望來來往往的鄉親們,也繼續接受着人們的膜拜和祭祀。香火,偷偷旺盛着。說不定,它又接受了許多拜它爲“幹大”的孩子吧!

離開山鄉後,很少回去。我的“幹大”,那華蓋偉岸的身軀開始模糊在視線裏。

很多年以後回去,很久沒趕過鄉場。興趣來潮的一個想法,就是去看看我的這位“幹大”。一個當年家在那個場鎮邊的同學陪我去趕場。路還在,汽車行駛在筆直的柏油路上,兩旁是胸徑尺餘的水杉,片刻功夫即到了我“幹大”的老屋處。可是,那裏完全變了模樣,睜大眼睛,努力搜索,始終沒有看到我熟悉的華蓋樹影。河岸,變成了水泥澆築的岸堤,不再有絲亳的野趣之美,沒有一棵草。我趕緊叫他停車,我說我要去看看我的“幹大”。他異常驚訝,什麼“幹大?”你有“幹大”在這裏?是的,我的“幹大”是棵樹,一棵黃角樹,就在這江流回灣處的江邊。你還有印象麼?他哎呀一聲,嘆道,這樹早被砍伐了,因爲修電站。看來他對這棵樹也有記憶,因爲他進城讀書、週末回家,是必須要經過該樹旁的公路。而我,則提前半途爬上山去了,要待趕場路過時,纔會看得見我的“幹大”樹、樹“幹大”!他聽我講完拜繼“幹大”的故事,想起高中畢業後去我家做客,我的母親親自燒水爲同學們泡老鷹茶的往事,他說想不到我的母親如此細心,呵護有加。

他是第一次聽我講母親當年給我拜繼“幹大”的往事。半是點頭,半是搖頭。也許在他看來,母親當初爲我們成長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

站在路旁,江水出奇的平靜,沒有流動的波紋,縱然風來。近處的周公山,依然蒼翠覆蓋,鬱蔥滿山。

我的“幹大”,您竟不在了。與世無爭,護佑着多少過客。江水拍岸,洪水沖刷,都沒有將你擊垮沖走,卻禁不起時代的衝擊,倒在了無情狠心的心思下,讓位於開發。難道沒被移植他處嗎?我問同學。他可能不知更多內情,只說他也有印象的這棵黃角樹,確實不在了。

我這有點特別的古樹“幹大”,已經不在了,消失得無影蹤,屍骨無存。

默默轉身上車,默默離開。那新生的水杉樹,急速向我身後退去。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了我的雙眼。我閉上雙眼,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那棵老黃角樹影子,如那時一般清晰,牢牢定格在母親將它拜繼給我、作我“幹大”的那一幕。

一次,足夠。您既然成爲我的“幹大”,在我以後的歲月裏,繼續護佑着我。難道不是母親在天之靈,在蔭護着我麼?

幼時我常見的這棵黃角樹,在臨水江邊,自然生長,看護着走過您身邊的人們。多年後,我真誠來拜祭您,是帶着長大成人後的感恩心來的,你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一併將我對母親的懷念,帶走……

公衆號:天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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