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過往的美文欣賞:惜逝流年話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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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如今幾十年過去,人們的生活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舊時候糧食短缺的歲月一去不復返了,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惜逝流年話飲食》。

懷念過往的美文欣賞:惜逝流年話飲食

清晨上班,路過一個國小的門口,看着現在學生們豐富多樣的營養餐,不禁想起我們曾經相同的歲月······

其實想了想,說是“話飲食”,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食且貧乏,所謂的“飲”,又能有何而飲呢?喝糖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頂多買上一小包糖精,或嘴含一粒,或放粒溶入杯中的開水,一口氣豪飲下肚,就算是上等解饞的甜爽佳飲了。平時,也就只有白開水解渴潤腸而已。

我們這一代人是伴隨着艱苦的歲月成長起來的。那時較爲落後的生產力,無法提供給人們足夠的物資用品,生活的運轉始終是爲溫飽而努力着。我的家鄉位於八百里秦川邊緣的渭北旱原,由於沒有水利灌溉的條件,糧食產量更低,除了上交國家公糧之外,生產隊夏收所分的小麥,作爲一家的口糧是很緊張的。倘若遇上大旱欠收之年,還要靠國家半價的返銷糧或救濟糧,一解糧荒之困。而救濟糧很大一部分是雜糧。記得那一年救濟糧裏竟然有本地並不出產,亦從未吃過的紅高粱。母親除了用高粱熬稀飯之外,還用磨的高粱面蒸上窩窩頭,豈料高粱性熱,我竟被吃得便祕乾結,憋得小臉通紅卻終不得解手,還是奶奶拿上一節小竹竿幫我疏通,方纔解得難言之困,可見那時生活的窘迫。

那年月,由於肥料供應不足,旱塬地力有限,所以生產隊的秋糧種植面積很小,以免影響下年度主產小麥的產量。一般大面積種植的秋季作物主要是紅薯,因爲紅薯對土壤肥力要求較低,相對產量又高,在收穫之後儲存在三五米深的地窖裏,成爲每天必配的食物。紅薯多半蒸熟而吃,偶爾會放進竈火裏烤熟吃,也會切絲炒一盤菜走上餐桌,或者在年節做一盤美味的拉絲薯塊。而其它小面積種植的諸如穀子玉米之類的,主要作爲牲畜飼養的飼料。爲了緩解糧食緊張的困難,自留地便成了各家努力增加產出的方向,人們都會偷偷給自家的自留地多上點農家肥,利用後季雨水偏多的優勢,種上穀子或糜子,以及各種豆類,作爲生活糧源的重要補充。爲了豐富單調貧乏的餐桌,人們利用房前屋後,或者庭院閒置的地方,也會種上一點蘿蔔與大蔥,以及南瓜、刀豆、土豆之類少量耐旱的蔬菜,因爲不僅種植地方有限,而保障生活的飲水也是全隊僅有的幾口收集雨水的水窖,水,也是十分有限的資源。

在那舉國發展自主工業,堅持自力更生的年代,人們的生產生活基本都是自給自足的辛苦勞作。農業生產,除了夏收後靠近大路較大的田塊利用拖拉機翻耕以外,其餘的田塊翻耕,平整土地,興修水利,以及收種的諸多農活,都是依靠牲畜助力下的人力。無論夏麥還是秋作,人們用鐮刀收割,牛車拉回,再經過麥場晾曬,用牛套上碌蝳轉着圈地碾場脫粒,手推尖杈將秸稈挑除,用木杴趁着風勢揚去稃殼,這才獲得純淨的糧食。

收穫的糧食要走上餐桌也是極其不易。從我記事時起,麪粉還是靠毛驢拉着石磨磨製之後,雙手推搖細密的篩盤,一遍遍來回精篩而獲,費時耗力,是一件極需要耐心的苦力活。好在沒多久,村上便添置了一臺磨粉機,雖說還是需要專人出力操作,但這畢竟讓磨面輕便了很多,也省時了好多。不過,亮晶晶的小米的獲取,依然是承繼着傳統的繞着磨盤,牛拖碌碡脫米的方法,將米殼脫離,再用簸箕將米糠一點一點顛簸出去,留下的便是純淨的小米,不像現在,一切都有先進專業的機械搞定。

那時的農村飲食非常簡單,一天兩餐,早飯大概在上午九十點,午飯在下午三四點左右。早飯一般是饅頭就鹹菜,或者涼拌的生蘿蔔絲,甚或簡單到一碟切碎醋鹽涼拌的青椒。對於一年人均僅能從生產隊裏分到二三斤菜籽油來說,要想來一碟油潑辣子夾饃,都是奢侈的事。吃饃之外,再喝一碗包穀稀飯或小米稀飯,間或是用麪粉拌的模糊。有時,母親也會買上一包酒麯溶水泡上小米發酵,過上一段時間之後,酒香濃郁又有點酸甜的黃酒就可以食用了。而饅頭,除了夏收之後能吃到全麥饅頭之外,一到秋收之後,母親就會把包穀面摻合進饅頭裏。若是麥糧再緊張的話,母親就會蒸包穀面窩窩頭,發甜饃,蒸塌塌。所謂甜饃,就是用一種粘性的糜子粉所蒸。首先是把糜面用開水燙好揉勻,再搓成條龍盤於蒸籠當中,放入溫水鍋中,等面餳上一陣發甜之後再起火而蒸。而塌塌則是小米粉與少量麥面摻合着,放入一點白糖,揉好後平攤在蒸籠之上,似乎有點現在的麪包的影子。蒸熟之後再用刀切成小塊食用,類似現在的發糕。甜饃吃起來口感細膩,塌塌饃則有點泡酥,不過都有一點甜甜的味道。但時間久了,窩頭甜饃總覺不是那麼可口,每天能有麥香妥貼潤腸舒胃的白麪饅頭,便成爲一種殷切的期盼。

作爲傳統的小麥產區, 午飯呢,自然是以麪食爲主。但爲了能確保一年都能勻稱地吃上面食,一般都是吃湯麪的,很少吃撈麪。若是家裏來了客人,或是時間久了,就會改善一下,吃頓手擀刀切的柳葉撈麪,或撕疙瘩做搓搓面,或吃頓鹼面驢蹄子,要麼包點餃子吃,抑或搓點麻食,蒸穰皮攤煎餅美食一頓。由於生產隊所分的菜油有限,加之蔬菜稀缺,吃幹拌麪,也就小炒一點蔥花伴入,調上鹽醋,便已是垂涎可口了。所謂搓搓面,其實類似於現在的拉條子,只不過不是拉出來的,而是一根一根由粗到細在手掌下搓出來的,吃起來比拉條子更爽滑筋道。撕疙瘩不同於搓搓面的是不用搓,直接手撕扯而成。而鹼面則是要求面質較硬,和麪時加水略少,並加入一點食用鹼,反覆揉搓,等餳上一陣後面色呈青,再經一番揉搓,開始用擀麪杖擀薄如紙,層層疊起,然後用形如鍘刀的大切刀輕快地切出細如青絲的龍鬚麪。做這種面,比較費時費力,而且是需要炒上幾種菜配製的臊子的,所以,不是貴客臨門,一般是不輕易做這種麪食的。所謂驢蹄子,也是面質較硬的半燙麪,用開水和麪,和麪時加入一點鹽,反覆揉勻,揉成粗條狀,手按壓扁,刀切成片,形如毛驢蹄印,俗稱驢蹄子。做麻食則比做鹼面相對要簡易得多,和的面軟一點,擀成一指厚,切成指頭大小的面塊,然後用手指搓開,不過也是需要豐富的菜品烹調,也是難得做的麪食。

至於餃子,也就用自家種的蘿蔔,再用自家產的黃豆換上一塊豆腐,加上陰雨天后山上撿來的地軟,三樣作餡,便就做成一頓美味了。當然,作爲夏收後的喜悅與慶祝,母親也會奢侈一次烙上一盤油餅解解饞。首先是用開水燙麪揉勻,再揪成小塊擀薄,給上面撒上蔥花鹽,抹上一層油,再捲起壓成一坨後擀成圓餅,放入倒着少量油的熱鍋裏,來回翻烙而熟,油亮金黃,蔥香撲鼻,入口柔軟,貪食難禁。酷暑難耐,偶爾也會攤煎餅蒸穰皮以調劑寡味的胃口。當然,煎餅與如今街面飯店的有所不同,就是和麪水成稀糊狀,放些許鹽與鹼面,再加入一些從花椒樹上新鮮採摘洗淨後剁碎的花椒葉,沿一個方向拌勻之後,用油布給鍋底抹上油,盛一勺沿大鐵鍋底部一圈倒入,再用木鏟均勻攤平,竈膛煨以柴火,一兩分鐘即熟。攤熟的煎餅薄嫩柔軟而不失筋道,更是椒香滿口。穰皮呢,則是和好的面水盛一勺倒入圓形有沿圈的穰皮羅羅,搖勻放入沸水的鍋裏,也是一兩分鐘蒸熟。做好的煎餅穰皮裹上炒西葫蘆,便是那時難得爽口的美味。而爲了調劑麪粉食用的不濟,人們則會盡力開發雜糧食用的方法。就如在紅薯收穫之後,母親會選上豔陽大好的天氣裏,把紅薯洗淨切成片,晾曬在門前的空地上鋪的葦蓆或舊牀單上。曬乾之後磨成紅薯粉,母親會用來壓餄絡,做削削麪。紅薯粉由於澱粉含量很高,和出來的面發軟,所以是做不成其它花樣的麪食的。壓餄絡,便是將木製的餄絡牀子架在開水鍋上,將麪糰一塊一塊填進鏤有密眼的牀肚裏,人坐上上部的壓桿,餄絡便被壓進了鼎沸的鍋裏。而削削麪,則是將紅薯麪糰擀成一指厚的條狀,用刀削成面片下進鍋裏。無論是紅薯面壓的餄絡,還是做的削削麪,都是口感極其爽滑而富有韌性,也算得上可口的美食了。還有小米,除了多數熬製稀飯以外,母親會蒸成米飯,因爲沒有菜,母親會用一點大油和蔥花一炒,便是午餐的炒米飯了。然而吃起來總覺乾澀,我是很不喜歡的。另外,母親有時也會用慢火拌熬一大鍋包穀面的攪團,熬好後平攤在案板上,稍涼一會待硬化結塊後切成小塊,以辣子醋水調製而食。但我更喜歡用攪團漏制的魚魚了,很是享受那種入口爽滑一舒腸胃的快感。

那時不僅糧食緊張,蔬菜的不足,常言一句“油潑辣子一道菜”,便從側面驗證了現實的無奈,而不僅僅是喜食辣椒生活習性的反映。大肉也只有過年才能吃得到。家裏養的豬羊,養過一年長成後都會賣掉,成爲家庭的收入,絕不會自家屠宰食用的。養雞所產的雞蛋也多半創收了,只是偶爾母親會煮上幾個雞蛋讓孩子們享享口福。產出不足,只有藉助上蒼了。陽春三月,萬物萌綠,下午放學後,孩子們便會被大人們要求去田野裏採些鮮嫩的野菜,以滿足人們經過漫長冬日單調飲食後改善的渴求。採回來的刺菁會焯水後和入面中,用來做誘人垂涎的綠面。而薺薺菜既可以焯水後涼拌着吃,也會同豆腐一塊美美地包頓餃子。進入四月,生產隊爲牲畜種植的苜蓿勃發鮮嫩,鬱郁誘人,人們會偷偷採上一些蒸成麥飯和菜疙瘩。麥飯就是將菜洗好切碎拌上面粉,而菜疙瘩則是將菜略切幾刀,拌上少量麪粉加入一點鹼面搓勻,再揉成小孩拳頭大小的糰子,出鍋後調上酸辣水汁,當是極佳的美味。到了五月,串串槐花盈盈枝頭,人們爭先恐後地提上竹籠去採槐花,或拿着長長的鉤子在地上勾,或直接上樹用手採。把採上的槐花蒸成麥飯,那種特有的槐花香令人垂涎不已。而夏天,人們則會採一些小蒜(也就是野蒜苗)和韭薤(野韭菜),同粉條搭配作餡,烙上面皮包裹的菜合,或包餃子蒸包子蒸菜卷,都是難得的美餐。當然,夏天也會吃到一點豆角、茄子、西紅柿之類的時令蔬菜,但經濟有限,食用不多,多的是自家種的平常的蔬菜。到了秋天,母親會將上季的蘿蔔白菜,連同採摘的新鮮的紅薯蔓蘿蔔葉子,一同醃製上一大缸酸菜,一大缸鹹菜,再在院落裏挖一個儲存坑埋上一些蘿蔔白菜和土豆,這便成爲了整個冬天的菜餚。

說到我們上學,徘徊在溫飽線上的飲食,是沒有營養餐的概念的。農村學校上學的鐘點是隨着農村的生活節奏,早上上學要比城鎮的學校早得多,夏天大概五點多,冬天六點多就去上學。國小就在村上,早上起來往書包裏塞上一點饃就去上學了。當然,父母會盡量讓孩子拿上麥面饅頭,家裏有籽麻的話,會給孩子炒上一些擀碎,並調入一點鹽。吃饅頭蘸着籽麻鹽,那可是真叫一個香。沒有籽麻鹽,就會拿上加入鹽的辣椒麪蘸着吃,也是有滋有味。秋收後,母親會炒上一些黃豆、玉米和大麥,混在一起磨成面,這就是麨,上學去會帶上一小包,用小紙片鏟着吃,那種乾爽的炒香是別有風味。若是在家,用熟軟的柿子剝皮後與麨拌勻,筷送入口,更是甜香舒爽的絕佳美味。到了冬天天冷,不方便帶饅頭,母親會在蒸饃時留下一塊麪,放入一點茴香鹽,然後搓成幾節圓形條狀,蒸饃時放在竈火邊烤熟,金黃溢香。因爲形如一節骨頭,又脆香耐嚼,人們名爲“骨嚼饃”。或者留下一大塊面,在蒸完饃之後,給大鍋裏抹上菜油,再把麪糰擀成三四分厚的大圓盤放入鍋中,下面用柴火煨烤,二十分鐘後,一個香噴噴的大鍋盔就出鍋了。如果麥糧不是很緊張,有空閒時間的話,母親也會專門發麪,拿出指頭大小的鵝卵石洗淨,放入鍋中燒熱,再把麪糰擀成一分厚的圓盤,埋入炙熱的石子中,一會狀如星羅棋子凹凸有致的石子饃,就烤熟呈現眼前,因爲狀若銅鑼,人們形象地稱之爲“鑼鑼饃”。這些母親特意烤烙的饃餅,便是我們早讀之後課間休息時最享受的美味。

一年裏,平時除了婚喪嫁娶,嬰兒滿月之類的時日,能借機吃到葷肉和較爲豐富的菜品之外,剩下的就是平常日子的粗茶淡飯,所以,孩子們最盼望的就是過年了。過年不僅能穿上新衣服,還能吃到油炸的乾果,能吃到甜甜的糖果和點心,能吃到平時吃不到的蔬菜,能跟着大人走親訪友,爬上餐桌吃到豐盛的五碗或八碗的美味大餐。不用說,碗數越多說明菜品越豐富,也是家庭條件更殷實的體現。所謂五碗,就是桌子中間放一碗蒸好的肥瘦連帶,排列整齊的肉片,四角則是兩碗素菜,兩碗葷菜,而八碗則是兩碗肉片,兩碗切成小方塊的紅燒肘子,另外四碗則爲素菜。平時清湯寡水,此刻,無疑是狼吞虎嚥,吃得是嘴角流油,腸滿肚圓。

物質的極大豐富滿足着人們多樣化的品味,飲食跨越了由果腹溫飽向膳食營養搭配的轉變,食物短缺的年代早已成爲歷史,而家鄉那大鐵鍋的竈火卻時常燃亮在夜晚的星光,那艱苦歲月裏母親烹飪的老味道,依舊在記憶的深處溢滿飄香······

公衆號:一葦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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