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老百姓的小說：大雜院（五）

如果說大雜院裏姊妹們中最勤勞善良的是王女，那麼，姊妹中最漂亮的則要算黃瓜黃輝的大姐。黃姐比我大好幾歲，那時候她已上了國中，她不光人長得俊俏，還會說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經常在縣上組織的一些活動中朗誦或者表演文藝節目，讓我們幾個只會操醋溜普通話的男娃敬仰不已。我常見別的大男生在我們院子外面轉悠，我和黃瓜、黃輝，還有黑娃就自願做了黃姐的護兵，暗中保護黃姐。黃姐也喜歡我，常背過黃瓜黃輝兩個親弟弟，給我吃水果糖和椰棗。當然，有時也讓我給她當交通員，幫忙送送紙條或者捎個口信什麼的，雖然不像電影《渡江偵察記》裏把紙條藏在買香菸、桂花糖的籠子底裏。但我知道這紙條的重要性，看在水果糖和椰棗的份上，我一定要把紙條裝在貼身口袋裏。直到長大以後某一天我才忽然明白，黃姐那時爲什麼不讓黃瓜和黃輝送情報而信任我，原來是擔心他兩個弟弟給她爸媽告狀，泄露她的小祕密。

像文革哥忽然夭折那樣悲痛的日子畢竟少，大雜院裏經常上演的多是喜樂有趣的故事，中間穿插的也多是柔和歡快的旋律。一個夏夜，大人們全聚集到院門口乘涼。我和弟弟在街道瘋耍累了，聽大人們閒諞着打起了瞌睡，爸媽讓我倆回屋睡覺。我倆迷迷糊糊穿過院子，一進屋，我似乎看見一個人影在屋裏晃盪，我哎呀媽呀驚呼了一聲，撒腿就跑，弟弟糊里糊塗跟着我往外跑。外面乘涼的大人們看見我弟兄倆驚慌失措的樣子，聽說家裏有賊，立即從狗娃哨家拿了手電筒抄了傢伙，喊叫着廝跟着來到我家，在我家前後搜索了幾圈，哪裏有什麼蟊賊?只有幾隻蚊子在嗡嗡叫喚。好在狗娃哨叔年輕時曾當過民兵連長，膽大心細，他讓大夥全退出屋子，然後仔細觀察屋裏的情況，隨即哈哈大笑，說：“賊我抓住了，你們看——”他說着指了指櫃子上放的一袋土豆，摘掉了土豆袋子上面放的一頂草帽。衆人疑惑不解。他笑着搖了搖頭，又把那頂草帽放回原處，說，你們再看——。我定了定神，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土豆袋子上放了頂草帽，被窗外朦朧月光一照，在腳地上形成一個人影。衆人哈哈大笑，黃瓜和黑娃是夜貓子，此時還沒有睡，跟着大人瞎起鬨，掀下坡碌碡，一起嘲笑我是個膽小鬼，那一次，由於我謊報賊情，讓全院人虛驚一場，讓他們當笑料囉嗦了好些年，這件事讓我很沒面子。

弟弟小時候淘氣。一次，他和黃輝悄悄溜到到丹江河去游泳，不慎丟失了一隻黑色塑料涼鞋，爲掩蓋損失，黃輝把他家幾張牀底下的雜物不厭其煩地摸揣了一遍，終於翻騰出一雙土紅色的舊涼鞋，尺碼和那隻倖存的鞋子相當，可惜顏色不一致，就用墨汁一染，以假亂真，配置成雙。弟弟穿上，回到家妄想矇混過關，但畢竟心虛，總不由自主地瞅他的涼鞋，首先讓眼尖的我看出了端倪。我那時還不是近視，弟弟向我塞了五分錢我才保證爲他保密。可是，我只保密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弟弟就自我暴露。當時，他在院裏和黑娃玩牽犢犢遊戲，得意忘形，汗水把腳趾塗染得五馬六道，腳汗把涼鞋浸露出本色。媽一眼看穿了弟弟的小伎倆，立馬扯住弟弟的小耳朵，可憐弟弟害怕捱揍，爲了爭取寬大處理，把丟鞋子的經過一股腦兒全招了。丟鞋子不要緊，關鍵是連帶出了逃學游泳這更讓人憤概的事情。這下，媽變臉失色毫不猶豫地在弟弟的屁股蛋上獎賞了幾下。看在弟弟贈我五分錢的份上，我忙替弟弟說情，免得弟弟被打急了，供出上一次我領他逃學到河裏撈魚的事情。

弟弟小時候製造了不少笑話。有一年冬天，晚上看完電影《地雷戰》後回到家，弟弟還沉浸在故事的情節裏，意猶未盡地念叨電影裏埋地雷炸鬼子的事情。趁我上廁所之際，他取下脖子上的圍巾，綁在牆角的暖水瓶上，把暖水瓶當地雷，然後，埋伏在桌底下打算突襲我。我上廁所回來，準備洗腳睡覺，忽然聽到“撲通”一聲，腳地上的暖水瓶突然爆裂，碎成一地瓷片，熱氣瀰漫。我嚇了一跳。這時，弟弟從桌子底下鑽出來，看着瓷片和一灘水漬，一時嚇得滿臉迷茫，不知所措?

當然，大雜院裏，時不時也會穿插些不和諧音。黑娃爸媽脾氣都犟，隔三岔五總要吵一架，有時候竟然把鍋碗瓢盆扔得乒哩乓啷響，其他大人就去勸架，好說歹說，接下來一定是黑娃媽低沉的哽咽聲，然後是黑娃姐姐和妹妹嗚嗚咽咽壓抑的哭泣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