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旮旯窩人在上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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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旮旯窩人在上海(七)

俗話說得好“芝麻葉,苦咧咧,有後娘,有後爹”。赫團長的二老婆對自己的親骨肉是含嘴裏怕化了,捧手裏怕摔了,把親兒子景到天上,對大兒子不是打就是罵。剛開始,赫團長對老婆還勸勸說說,後來,經不起枕頭風,晚上老婆一吹風一膩歪,大兒子就挨毒打,小兒子躲一邊看熱鬧。

大兒子對親爹後孃恨之入骨,家裏已經容不下他,十來歲就逃學不回家,跟着社會上的賴孩子瞎胡混,再打罵也不管用了。畢竟是親骨肉,赫團長費盡心思託關係,把國中沒畢業的大兒安排到部隊上當了兵。好多年,大兒幾乎沒咋跟家裏聯繫過。

一晃眼過去了十多年。大兒成家立業,經過部隊改造,算是浪子回頭,赫團長已經是某市區城建局局長了。爲國家流血流汗,有功勞,託關係不費啥勁,就把大兒安排到化工廠上班,那時候,工人階級是最光榮的,即使這樣,大兒也不承情,對老爹帶搭不理,老赫傷透了心。不僅傷心更傷腦子,小兒更不省心,比老大孩兒還撲抄地厲害,好吃懶做,跟一棒子狐朋狗友,社會混混們攪纏不清。你說一個堂堂區城建局局長,養個這龜孫孬種兒子,丟盡了老臉,擱誰都窩憋。龜孫媳婦兒護犢子加偏心眼子,家裏就沒有一天消停過,赫局長跟媳婦兒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鬧,都是因爲小兒不爭氣,在外面給他丟臉,媳婦兒還護犢子,說再大點娶了媳婦兒就好了。不知道的外人,羨慕嫉妒他家,知道的搖頭晃腦看笑話。

吵吵鬧鬧又過了好多年,小兒已三十了,還是遊手好閒不着調,瞎胡混就是不結婚。赫局長和媳婦兒快急瘋了,求爺爺告奶奶地託人介紹,嘴皮子磨破勸說兒子,總算是成家了。了卻了赫局長夫婦的一樁大心事兒。可是,這小子好吃懶做的賴毛病一點沒改,還變本加厲了,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仗着老爹是老紅軍是局長,誰都不敢咋滴他,在社會上橫行霸道,在家打罵媳婦兒跟家常便飯一樣,兒媳婦實在忍受不了,沒過一年,連孫子的影子都沒見着,一氣之下跟小兒離了婚。那時候,離婚丟人的狠,赫局長氣的差點背過氣兒,成夜成夜睡不着覺,想起這事兒就捶心口窩。

大兒對這個家恨之入骨,小兒賴在家裏吃喝嫖賭。就是這個專橫跋扈,偏心眼子的老婆娘造成的,可是,赫局長拿自己的媳婦兒沒一點折兒,打也打了,鬧也鬧了,有啥用!直到有一天,公安局的辦案人員登門拜訪,赫局長和媳婦兒才真傻了眼兒。小兒涉嫌吸毒藏毒,有人告發,被逮公安局了。

這下赫局長的媳婦兒嚇住了,再也不敢在老頭面前吹鬍子瞪眼撒潑了,哭天抹淚地趴在赫局長的懷裏苦苦哀求,趕緊救救兒子吧。赫局長一把推開媳婦兒,嘴裏罵罵咧咧“報應,報應,活該你!”氣哼哼摔門而去。

再氣也是自己的骨肉,赫局長此時已經退休兩年多了,人走茶涼。可是,爲了兒子,破上老臉摔,動用了所有的社會關係,開始救小兒子。等湊錢時,才發現,辛辛苦苦攢的錢都被小兒子吸毒折騰光了。這個敗家娘們眼瞎了,光知道疼兒子給他錢,也不問問錢都花哪兒了!兒子跟她要錢不說,還暗地裏偷家裏的錢,賣家裏主貴的東西。這下,赫局長氣地擱心裏了,吃不下,睡不着,可是,兒子再氣人也是親骨肉,不能看着他不管吧。老赫就託關係借親戚朋友不少錢,錢是湊夠數了,老臉也跐得少皮沒毛了。老了還得欠債。前思後想,想不通,自己這輩子,也算是有成績有貢獻的人,幹啥啥中,堂堂正正做人,轟轟烈烈幹事業,爲啥老了老了,這倆龜孫兒子都真不稱心,丟盡了老臉。怎麼都想不通,身體也大不如以前,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

豁上老命撕破老臉,終於把小兒子保住了。媳婦兒一看兒子出來了,抱着兒子嚎啕大哭。赫局長氣的翻白眼,暴跳如雷,指着兒子的鼻子破口大罵。兒子終究還知道羞愧,給老爹承認錯誤,保證以後不再沾毒,要是再犯,把自己的指頭剁了喂狗。赫局長聽兒子這樣有決心,心裏怪安慰,要是以後改了,花多少錢也都值了。誰承想,沒倆月,小兒又犯了老毛病。

將近二十年了,小兒子光戒毒所都反覆進出沒數回了,成了那裏的常客,家裏的積蓄折騰得精光,親朋好友都知道他啥德行,一分錢也不借給他,走投無路,還得咔嗤她他親爹孃的倆錢。快四十歲了,跟跟骷髏架子樣,黃瘦枯乾,光禿禿的頭,牙也掉完了,野鬼也就這樣了。郝局長一看見小兒,就心口疼,連死的念想都有。咋也想不通,這輩子,年輕時轟轟烈烈幹革命,工作上盡心盡力也幹出了名堂,就是個人家庭生活,教育孩子,咋費勁都搞不好,比萬里長征還苦還難!事業再光鮮也抵不住教育孩子的失敗,給社會養個禍害,坑了國,害了家。怨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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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xx年,赫局長診斷出胃癌,醫生安慰他說還不算晚,有治癒的希望。但是,以後不能生氣,不要操心,吃飯睡覺都要有規律。雖說退休幾十年了,赫局長還是不甘心自己老了。這診斷結果一下來,他算是從心裏頭,完全把自己從局長的位置上放下來,接受自己變成普通老赫頭這個事實。

這是他退休幾十年後,第一次承認自己已經成了普通人,普通病人。

兩年時間裏,老赫頭的病輕輕重重,他骨子裏就倔強,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心情不穩定,脾氣大,對護工挑剔,中間換了好幾茬護工了,都達不到他的滿意。直到遇見我,伺候他的人才算是穩定下來。

老赫頭很依賴信任我,他說,遇到我是老天爺在他臨死前開恩照顧他。爲啥這樣說?因爲他看見鄰牀老陳遭受的待遇,讓人看了心寒,如果跟老陳一樣,還不如早點死算了。

老陳是孫小魚照顧的病號,原來是一個地區的衛生局局長,癱瘓在牀上多年了,整個身子不會動,說話含糊不清,腦子清醒,啥都明白。不像是三號牀老頭,啥都不知道,純植物人。這些病號,越是腦子清醒,越痛苦。

病號老陳有些面(軟弱),躺牀上恁多年了,早都習慣逆來順受了。孫小魚爲了自己省事兒,一天到晚不給病號喂水喝,飯也只喂一點點。平時,孫小魚給老陳喂藥,根本不用水,都是拿一個小酒盅,倒一小酒盅牛奶,塞進老陳嘴裏幾粒藥片,酒盅裏的牛奶直接灌進老陳的嘴裏,搬住老陳的下巴,往上仰兩下,也不管藥進肚子裏沒有就算完事兒了。病號們一天多了尿一泡尿,幾天也不解一次大便。這樣,她纔可以輕輕鬆鬆照顧四個病號,掙的錢超我倆。孫小魚在病房裏打罵病號,跟農村人打罵自己的孩子一樣隨便。有一次,老陳渴的實在受不了了,哼哼唧唧要水喝。孫小魚上去搧老陳一巴掌,嘴裏罵罵咧咧,說老頭事兒多,老陳再也不敢吱聲了。

等孫小魚出去了,我趕緊喂老陳幾口水,老陳大口咕咚咕咚喝下,喘口氣兒,眨巴眨巴眼,咧咧嘴,朝我感激地嘟囔着謝謝。我生氣地問老陳“你咋不跟家裏人說說,護工打你的事兒?你們家裏一年掏幾十萬給醫院,不就是想要個好條件,伺候好你們,現在,護工這樣打你罵你,你大氣兒都不敢出,花錢找憋屈不是!”老陳慌着搖頭,不讓我大聲說,怕孫小魚聽見。我就奇怪了,這老陳頭到底咋想的?

最可氣的是,孫小魚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病房裏沒外人時,她一不順心就折磨老陳。那天,天氣可好,別的護工都推着病號出去曬太陽,我問老赫頭願不願意出去曬太陽,老赫頭點點頭。我費勁地把老赫頭挪到輪椅上,準備出去。孫小魚一看病房裏剩她和自己的病號了,也急着出去。也不管老陳願意不願意,把輪椅放到牀邊沿上,一手拽住老陳的前襟,操起老陳的上半身,把皮包骨頭的老陳一把提溜到輪椅上了。乖乖,這小低個兒女人,真是有本事。老陳別看精瘦,直挺挺一米八多的個子,被這小女子翻飭地跟玩麪糰似的。出門前,孫小魚惡狠狠地把輪椅後靠背提起多高,再用力往下撴幾下,輪椅被提起摔下,咔咔嚓嚓亂響,輪椅上的老陳顛上顛下,自想一頭攮地上,反反覆覆折騰幾次,孫小魚撇着嘴瞪着老陳吼着“老頭,出去敢瞎說,回來收拾死你”。末了,才推車出了病房,來到走廊裏。孫小魚跟電視上表演的變臉還快,在外人面前對老陳溫言細語說話,不停地給老陳擦擦嘴邊流出的鼾水,跟別人說她如何對病號好,病號遇見她是他們的造化。嘿嘿,我真是不想說啥了!這世上真有這種兩面三刀,陰一套陽一套的陰毒女人。

我一直奇怪,老陳不給家人說護工打他虐待他,到底是啥原因?這個疑團一直在心裏擱着。直到有一天,老陳頭的孩子來醫院看老陳,這個疑團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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