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 :天堂之約第二部(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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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糧的心裏涌起蒼涼的感覺。

長篇小說連載 :天堂之約第二部(18)

這是一幢舊式的別墅。也許,它建成的年代要遠遠大於張糧的歲數。據說,這是早年國民黨一位將軍的行宮,張糧不可思議地買下了這幢別墅。當他坐在這幢小樓的客廳裏時,他突然覺得,這幢很有意思的小樓哪裏是一幢樓,它應該是一個舞臺,你來了,又走了。他來了然後也走了。現在,他是這幢樓的主人了,那麼,他會在什麼時候退出呢?

顯然,許晶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張糧也聽說這幢舊式的別墅在文革期間曾經是一位軍官郊外度假休息的地方。文革結束後,這裏發生了幾起怪異的事情,就再也沒人住了。人們說,這樓裏鬧鬼。

在張糧的猜測中,許晶一定來過這裏,(在這個時候,最能貼切的詞彙也只有“歲月蹉跎”了)這也許這就是張糧要買下這幢樓的原因吧?

“勤務兵”無聲地都退了下去,客廳裏,只剩下他和她了。張糧的眉梢微微地跳了一下,說:“請用茶。”

淡淡的茉莉香味在房間裏縈繞。直到這個時候她纔看清,這個基督山影像傳媒公司的總裁非常年輕。而在今天上午的新聞發佈會上,她根本就沒有機會正眼看一下他,他是在發佈會即將開始時才匆匆趕到會場的。她想,如果他不穿這身舊式的軍服而是穿一身西裝,那樣的話,他或許會更瀟灑的。他真是一位少帥。

張糧說:“你一定很疑惑吧——我們這些人爲什麼都穿軍裝?”

他一邊說一邊端起茶盅放在鼻翼下嗅嗅,說:“好香。”

他放下茶盅站起身走到房子中央,說:“可能就是懷舊吧。那些過去了的往事,那些愛或着恨,這些,當時間過去了很長很長以後,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故事。這時候,愛也許不愛了,恨也許不恨了,留下的都是對往事的回憶……”

他說話的聲音有着很強的磁性,許晶有一種被震撼的感覺。但是他卻戛然而止,許晶吃了一驚。她看着張糧的背影,他那年輕的卻又微微有點削瘦的背影顯現出了男性的質感。

張糧就這樣站了很長時間。這一段時間裏,房子裏很安靜,能聽見窗外風搖樹葉的沙沙聲。這是在七月的夏夜裏,窗外時有蛙鳴遠遠地傳來,蛐蛐也一聲跟一聲叫着。張糧在這個時候轉過身子,說:“我有點熱,你能和我一起到外面的樹林裏散步嗎?”

許晶當然知道該怎麼辦。

樹影裏可以看見“勤務兵”的影子。剛踏上一條幽幽的石子小道,許晶很自然地挎上了張糧的胳膊,張糧的心提起來。

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一見到許晶他就心慌意亂。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從前。他不是現在的基督山影視傳媒公司總裁張伯爵,他只能是張糧,是那個什麼事也不懂的少年張糧。

張糧情迷意亂。他現在所以還能和許晶並肩行走,有賴於他在影視公司做總裁的城府。但是,他感到自己已經快到了絕望的境地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額角上的傷疤,希望通過這個舉動來喚醒他的慾望。

於是,他扳過許晶的臉……

朦朧的夜色像是隨意地從哪兒掬來一捧幽幽的光亮,全部盪漾在了許晶的臉上,使她的臉蔓延上了一層清潤的光澤。在張糧的眼裏,他覺得他看見的這張臉不是許晶,他應該叫她天鵝。

這種與生俱來的對美的崇拜使張糧無力堅持下去了,他在瑟瑟發抖。

但是,在這時,他聽見許晶說:“不!不能這樣……”

也許許晶的聲音稍稍高了點,張糧的額角突然漲裂一樣跳了一下,他的耳際裏響起了一聲尖叫:

“流氓……啊……”

眼前瀰漫了一片血紅。他在近似震顫的思維裏,聽見許晶的聲音像是從遙遠飄過來似的:“不,對不起張總。我們……我們不行。我們的年齡相差太大了……”

張糧已經完全清醒了,說:“是我粗魯了。也許……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還是單身。”

許晶在晦暗的夜色裏淺淺笑了笑,說:“……,我們是不可能的。”

張糧說:“把一切交給時間吧。”

幾分鐘前,張糧在許晶的眼裏還是一位讓人敬仰甚至敬畏的總裁。在他們來到這裏之前,在那間客廳裏,許晶還爲他的年輕而讚歎,被他質感的背影而心悸。現在,僅僅過去了這麼一小會,張糧粗重的呼息讓她暗暗發笑。她可能要大他近十歲。這種年齡差距和張糧過份的舉止帶給她的是一種奇怪和刺激的感覺,這是很難描述的情感變化。但是,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柔和了。

張糧撲捉到了許晶的變化。黑暗裏,他臉上的肌肉微微痙攣起來。

許晶說:“能送我回去嗎?”

張糧半天沒吭氣。他現在的思維是跳動的,是不連貫的。他在這個雜樹林裏憑藉着晦暗的光亮審視着他眼前的女人,他所能看見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在他的印象裏,面前站着的這個芭蕾皇后依然還停留在少年張糧時期的那個女人身上,也就是說,她在張糧的視覺裏還是那些通過窺視得到的記憶。他唯一感到實際的是她的氣味,她的氣味是從一層絲質的光滑的衣料裏飄散出來,在這涼爽的夏夜裏,張糧很明確地感覺到了這種氣味。

“勤務兵”開車過來了。許晶很快上了車。吉普車很快鑽進了樹林,然後拐向了柏油公路上。張糧站在小樓的門前,燈光從暢開的大門前像水一樣潑在他的脊樑上,他的臉沉陷在逆光的黑暗裏什麼也看不清楚。

劉紅霞做完了當日定額工作後還剩一點時間,她來到工休間喝水時看見當日的晚報在桌上放着。起先她沒有在意報上都說了些什麼,她坐下來安靜地喝着水,隨意閃了下眼,她愣了一下,再細看時,她的腦袋“轟”地響了一聲。

那張晚報頭版頭條是一條壓圖新聞,新聞的標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那幅壓題的照片,照片上中間站着的那個人不是別人,他就是張糧。

劉紅霞仔細地看完了那則報道後又拿不準了。照片上的那個人叫張伯爵,並且是香港基督山影像廣告傳媒公司總裁,這讓她拿不準那個人是不是張糧。但直覺告訴她,那人就是張糧。她想,十幾年前張糧突然從這座城市裏消失了。在這十幾年裏他都做了些什麼她一點也不知道,難道說他真的是在十幾年前去了香港發了大財又衣錦還鄉了嗎?

但不管怎麼說,這條消息給劉紅霞提供了一則重要的信息。她把那張報紙收起來帶回家裏,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幅壓題新聞,突然,她絕望地想到,如果張糧真是基督山影像傳媒公司總裁的話,那麼,他還會認得她這個普通女工嗎?

劉紅霞的心一下涼透了,她拿過鏡子端詳自己,越看心越涼。是的,她已經快三十了。青春就是在這樣的等待裏不經意間流逝了。

這一段純粹的感情堅守,彷彿眼前總是晃動着一個蘿蔔,你往前走一步,它往後退一步。然而,在最終的結果就要出現前,她卻發現自己經沒有多少本錢了……

劉紅霞下壓倒鏡子,淚水潸然而下。

工友們都在議論即將到來的表演。這是轟動全城的事情,在港臺時尚引領內地潮流的時代,香港當紅歌星餘星兒來城獻藝,又有沉寂多年,身裏身外帶有許許多多傳說的芭蕾皇后許晶的東山再起。所有這些,都引起了人們強烈的興趣。各大媒體投入一切力量追蹤報道這次晚會的一切事態。如果劉紅霞稍稍留意一下報道,她就可以知道張伯爵就是張糧。因爲幾乎所有媒體都或多或少地報道了這次晚會的承辦商基督山影視廣告傳媒公司總裁張伯爵的幕前幕後的消息。

報道說,張伯爵,原名張糧。本城人氏。文革末期獨闖香港,是爲內地赴港淘金成功人士之一……

那天晚上電影院播放故事片《小街》。劉紅霞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時就認定了張糧也一定會喜歡這部電影。

電影《小街》在以後的中國電影史上被當作那個年代的經典之作。劉紅霞被電影上那些秋葉飄飄的畫面深深打動。她覺得,這些都應該是張糧喜歡的,他喜歡的好像就是這樣的。

影片有三個結尾,三個結尾劉紅霞不知道選擇哪一個。直到燈光亮起時,她還在想那三個結尾。人們紛紛離開坐子向外走去,有人撞了一下她。她下意識地在人叢中尋找着什麼,就在這時候她看見了張糧。

她只是看見了張糧在人叢裏閃動了一下,接着,她身後的人涌着她向前走着。前邊全是攢動的人頭,張糧時隱時現。

劉紅霞像是離開水面的魚一樣大張着嘴,她覺得,她就要被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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