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逝去親人的敘事散文:最厚重的禮遇

來源:瑞文範文網 1.22W

二十多年前,父母擋不住媒人的說和,我架不住父母的苦口婆心,於是任由父母張羅婚事,弟弟操辦嫁妝,我則像是一隻被人蒙着頭的鳥兒扔進了裝扮精美的牢籠,嫁到了這個遙遠的小村裏。新婚燕爾,沒有幸福甜蜜,與丈夫性情的格格不入,與原來生活環境的大相徑庭,使我陷入無邊的苦悶迷茫。一方面與外面的文朋詩友停了書信往來自怨自艾,一方面又對這個村子這個家庭心懷敵意,充滿了排斥。在孃家強顏歡笑,在婆家幾乎是足不出戶,整天把自己囚禁在小房子裏,以一種聽任命運宰割的消極消磨着時間。

懷念逝去親人的敘事散文:最厚重的禮遇

孤獨,寂寞,無助,悲切,像是毒蛇啃噬着沉到谷底的心靈。在屋子裏呆久了,頭昏腦漲,想透透氣,不願意去街上與那些陌生的面孔寒暄,唯一的一個去處,就是到對門坐一下。對門有個六奶奶,我願意坐在她面前聽她一遍又一遍地講那些過去的故事,儘管那故事對我沒一丁點兒的吸引力,就是享受坐在她面前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孃家坐在我奶奶面前一樣的感覺。

除了家人以外,六奶奶是那個村子裏第一個讓我走近也走近我的人,到生下女兒的時候,她成了我的小房子裏的常客,每天無數次來看襁褓中的女兒,陪我說一會兒話。周圍的鄰居都說六奶奶是個厲害的角色,年輕時潑辣、能幹,現在老了也威風不減,在家裏說一不二,對看不慣的人和事張口就罵不留情面,所以鄰居們對她都敬而遠之。可是我從沒見過她發威的樣子,倒是感覺她很明理,很開朗,見到年輕的媳婦也不拿架子,“他嬸子”、“他嫂子”的那麼有規有矩地叫。她不那樣叫我,像我奶奶一樣叫我的名字“小君”。

女兒五歲的時候,我懷了兒子,九個多月了還沒動靜,六奶奶一天來看好幾趟,笑着說:“咋回事呢?這小東西怎麼這麼懶呢!”她的女兒要接她去住幾天,她不想去,說:“小君快坐月子了,等她生了我再去。”她女兒哭笑不得地說:“你是醫生啊還是能幫什麼忙呢?還是怕那小傢伙生下來不讓你看呢?真是的!”六奶奶半天沒吭聲,最後說了句“行!”說完,找了塊毛巾從罐子裏小心地拾出二十幾個雞蛋包起來。那是她喂的兩隻老母雞下的蛋,這二十幾個雞蛋得攢一個多月呢!她兒媳婦乾笑着說:“這是怎麼啦?平時一個雞蛋都捨不得吃,現在還把雞蛋帶走了?”兒媳婦有些心疼,一家子人誰都沒有平白無故地吃過雞蛋,連孩子都沒吃過。她當然心疼了。

現在人們吃雞蛋已是家常飯菜了,那個時候生活還沒這麼富裕,尤其是六奶奶家,種的地少,兒子媳婦也不會幹別的,下面兩個孫女一個孫子都還小幫不上忙,平時都是省吃儉用的盤算着過日子,六奶奶這麼大年紀自己沒吃過雞蛋,和兒孫們吃一樣的飯菜,只有親戚客人來了才把雞蛋拿出來做個菜,攢的多了就賣掉。今天這是怎麼啦?

她女兒趕忙說:“您想吃雞蛋到家後我去買,快放下吧!”

六奶奶白了他們一眼說:“我吃什麼吃!我是給小君送去!”原來她是怕她走了以後兒媳婦捨不得給我,便要提前送給我纔好放心地走。

那天我正心煩意亂,雙腳腫得穿不下鞋,拖拉着老公的大鞋在屋裏收拾女兒的玩具,就聽老公在外面喊:“你快出來,六奶奶來了——”

我出來,看見六奶奶正倆手拎捧着雞蛋過來。九月午後的陽光溫潤柔和,在她的銀髮上碎碎地撒了一層光點,那件經常穿着的斜襟白褂洗得都泛黃了,但是很乾淨,肩上經常搭着一塊同樣泛着黃同樣很乾淨的白手巾,無論在家還是串親戚,都是這一身的打扮。她向來精神很好,沒有老人的遲慢和萎靡,腳步利索地徑直朝我屋裏走來,嘴裏還訓着我老公“你喊她幹啥讓她歇着唄!”。

我迎上去,卻不知怎樣伸手去接那一兜雞蛋,身體像被一團火烤着一樣的烘熱。我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老人如此恩寵,淚水涌滿了眼眶,聲音顫抖語無倫次地說:“奶奶……您這是幹什麼呀……哪有這樣的啊……”除了這幾句,我再沒能夠說出一句有用的話。

五年了,一直像一個木偶般被推着在時間裏行走的我,就在那一刻對這個漠然生活了五年的村子有了依戀。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慈愛的老人站在我面前,像是牽來一縷陽光種進了我的心裏,灰暗的四周一下子明亮起來。我在剎那間醒悟,生活中也許不需要多麼崇高的追求,不需要多麼輝煌顯赫的成績,只要有溫暖在身邊,只要有愛在心裏,就會幸福。由此,我的心如塵埃落定,丟掉原來念念不忘的夢想,收心斂性做賢妻良母,心甘情願地開始學習柴米油鹽的主婦職能,辛苦着農婦的辛苦,也快樂着家的快樂。

人的一生都要經歷很多難以忘懷的人與事吧,我不知道一小兜雞蛋的價值在別人的眼裏怎麼計算,但在我的心裏,它的價值不亞於任何華美的饋贈,它錚錚有聲,一如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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